柳｜小小说

小说天地：

1

她是一个像柳树一样令人迷醉的女人。她的丈夫，像常躲藏在柳条中的小鸟儿，快乐于柳丝轻轻的拍打。

牵手的日子柔软了三年。

三年后，故事有了……

2

儿子黑得伤心，不像自己的。丈夫开始反复照着镜子暗暗对自己说。

汪汪县的人也在背地里议论，要是被县委副书记兼公安局局长魏玛德的秘书小李撞见后，都会用“健康色乃希望之色”力争将谣言扑灭。这让专心嚼舌的人更加好奇，联想的方式不费吹灰之力，斗胆地将魏玛德书记与孩子的关系拧在一起，原因为两者的脸都黑如煤炭。

丈夫似乎拔开了一波又一波扰人的柳枝，决定扯几根儿子的头发，带到省城去做亲子鉴定。他不敢让老婆知道这事，否则，随便一笔枝条下来都够他辗转反侧，长长记心。虽然老婆以柔软著称，但正是这种柔软，也鞭策着丈夫多余的想象，像一场没完没了的沦陷。再说，老婆娘家人强势，六个舅子要是抱团而来，手中根本不用带棒。撇开这些不说，在这三年里老婆由县幼儿园教师被连调三个单位，一个比一个香，现供职于县委办公室当主任。而自己至今还在水厂混那份抄表的恼人工作，忙里连闲也没机会偷。

3

亲子鉴定的结果下来了。

结论证实了儿子不是他的。受到天大打击的他傻傻地钉在医院大门外左侧那棵老柳树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果敢而无情地扯断些许枝条，如此循环往复，消磨着一个下午。

从省城租车回来，已是半夜鸡叫。

那注定是一个太阳不敢冒然升起的时刻，黑夜被压制住。他，也真的做到了不生气，装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权当单位派他出长差回来。老婆醒得早，示意他把熟睡的儿子从身边移到旁边的婴儿床。

启明星很亮，躺在床上就能从完全没关的窗口看到。这时，被二人世界折腾得奄奄一息的老婆才意外发现那个空洞的窗，非常吃惊，很担心对面的楼层是否已看到一场直播。老婆把他从身子上推下去，责备他应该留意窗和灯。老公说是忘了，激动、思念、爱你，成为重复三遍的词汇。

亲爱的，你以前也从没这么猛过，干吗不直接点而要给自己下套呢。老婆大汗淋漓地呢喃。

那就再让你见识何为真男子真英雄，别想重新做人。老公要得更急。一阵小憩之后，窗户紧闭，卧室的可控灯光更加异常明亮。


4

老公的转岗被提上议事日程，三个月后。

他被调到二中当校长。

二中，这可是本地区重点中学，很多官客即便削尖脑袋瓜子想钻进去也难成气候。靠悬崖边那由上届校长不久前竖起的三柱高高的塔吊，像凛然屹立于大地的巨大感叹号。

老公，你要是早如此开窍和通情达理，我们手中可控钥匙就会更多。就职校长前的当晚，在被老公用柳条展开的一顿刺激的鞭刑后，啃着他火热的耳轮轻柔地说。

蛮力猛于虎的老公喉结上下移动成活塞，但没落下一句话。

5

时光很快重复到第二年春季，杨柳依依的人行道少了一对恋人的身影。

老婆死了。爱揣测的人估计，最好死于艾滋才对，从她那柳条般细而软的腰便能捉摸一二。

不管这艾滋的消息是否坐实，也不管是否需要保密，还是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更加关注的是这个曾经那个柳条般柔软的女人是否感染了他的男人。一天过去了，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涮地一下，时光跑到腊月。没有异样，这个男人身子骨硬朗得如同折断柳条的树桩。

他活得更加理直气壮，令县史志办编年史的一溜人开始捉摸着他的桃花运，力争不让政治表格中社会关系一栏留下空白。奇怪的是，他却拒绝了一波又一波紧锣密鼓、想追求他成为忠贞不二的如柳太太，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可是天下许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三大幸事。

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他独自一人悄悄蹿到老婆坟前，哭了，伤心的而又伤心地。边哭边发下毒誓：会把混球的儿子托付给我老家的大哥将他抚养成人，会永远不告诉他真相。最后，他抹干眼泪，开始道歉，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全是英文的小瓶子，将里边的药水倒在地上，并喃喃地说，我其实不应该将新型超级传染病毒涂抹在避孕套上，更不应该借你的主场专门去对付客场，我应该直接去结果那个混球的小命，你在那边等我吧，不久我便会去找你。

天啦，原来这种传染病毒竟然比艾滋病毒更变性、更变种、更变态！

年底，据说县委副书记魏玛德即将在打春之前要被调到市委去当副书记。一些有名气的房地产商人争相高呼他为现代包公，还有单位送去了烫金的匾。

官场开始动荡，降级和升级的大小官员如坐过山车般令人眼花缭乱。

那个爱妻如爱柳的黑娃他爸，也一下子从二中被提到文教局当局长。说起这个局长位置，是没人敢竞争的，大家都知道在一些不太严肃的场合下，他们互称兄弟。

6

新年的钟声刚刚响起，汪汪县冲往夜幕中最大的礼花却是县委副书记魏玛德暴病，终年五十又二。

文教局办公大楼紧贴局长办公室正中的大型钟表、不知被谁掰断了时针与分针，只留下秒针在滴滴达达地走……


作家简介：

孙百川，四川平昌人，平昌中学高级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过早的雨季》、《疼痛的韵母与你拼成歌声》，长篇小说《飞来艳福》、《晚风》、《文人阿强》，散文、散文诗集《黑板上只剩下我和你》。散文《二姐》获《国防时报》乡音副刊优稿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