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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金蓉:百年前的台湾旅客

发布时间:2015-09-14 发布人:zgycgc

梁启超与林献堂 乙未割台,台湾由日本统治50年,晚清中国自此丧失了治台的实权。但在福尔摩沙岛上,现实中国虽然退位,文化中国仍保有影响力。在这50年当中,两岸往来并未完全断绝。台湾人向日本政府申请渡华旅券,前往中国扫墓、经商、求学等,在中日战争爆
—— 梁启超与林献堂  
 
       乙未割台,台湾由日本统治50年,晚清中国自此丧失了治台的实权。但在福尔摩沙岛上,现实中国虽然退位,文化中国仍保有影响力。在这50年当中,两岸往来并未完全断绝。台湾人向日本政府申请渡华旅券,前往中国扫墓、经商、求学……等,在中日战争爆发之前,约略维持每年2、3千人的规模。中国人取道日本前来台湾,数目虽然极少,却并非完全阙如。其中一例,即是因发表排满言论,在日治前期逃亡到台湾的章太炎。
 
  1898年10月,章太炎经日本诗人山根虎雄介绍,到《台湾日日新报》汉文部担任记者。他仅停留了短短7个月的时间,翌年5月就渡向日本。他对在台日本官吏印象不差,不习惯的是资讯封闭。他曾写信给汪康年,希望以台湾的报纸和他交换阅读《昌言报》。甫在横滨创刊的《清议报》,也有章太炎从台湾寄出的投稿。他署名“台湾旅客”,投稿〈答学究〉和〈客帝论〉两篇文章,也写过诗致赠康有为。很显然,章太炎的文字著述未因寓居台湾而中断,短暂驻足台北的他,仍然藉通信投稿让自己处在晚清知识圈的核心位置。
 
  那么,7个月的台湾经验,究竟让章太炎留下什么样的评语?在他自订的年谱里,章太炎简短写下他的台湾感想:“台湾气候丞湿,少士大夫,处之半岁,意兴都尽。”士大夫太少了,这是章太炎对台湾失去意兴的主要原因。除了结识少数两三位日本官吏之外,章太炎没有台湾朋友,没有一点点在地化的台湾生活点滴。
 
  章太炎来台湾的时间早了一点。1899年的台湾,日人治台第4年,台湾的士绅刚刚面临说日文的新来政权,大多仓皇以对,大家族纷纷内渡中国以求自保。早就和盛宣怀、陈宝琛结为亲家的板桥林家,选择落脚漳州、鼓浪屿,在1910年代以后纷纷将子弟送往伦敦、东京留学。以《台湾通史》而留名的连横,乙未割台时他18岁,凑了一点旅费之后内渡中国,短暂读过上海的共学社,1897年就回到台湾。章太炎离开台湾的1899年,日人在台南创刊《台澎日报》,连横进入报社当汉文部主笔,这是他一生新闻事业的起点。章太炎虽然没有在台湾认识初出社会的连横,日后连横却在《台湾通史》付印之前,邀请章太炎写序。这恐怕是对台湾“意兴都尽”的章太炎,始料未及的一次连带。两人甚且在同一年去世了。
 
  在日人殖民统治台湾的前期,不少台湾青年为了寻求文化中国的传承,实地前往北京、上海留学。也有人摸索流离,难以定位。雾峰林家诗人林痴仙、林幼春在泉州一带盘桓几年后,终究回到台湾。逐渐成长的家族领导人林献堂,则比较接近章太炎笔下的“士大夫”。出生于1881年的林献堂,幼年正逢雾峰林家鼎盛时期,父亲林文钦和下厝林朝栋俱为首任台湾巡抚刘铭传推动
 
  台湾近代化过程中最得力的在地推手。身为长子的林献堂,自呱呱坠地后就被族人寄予厚望。他曾在诗里记下了欣欣向荣的童年环境:
 
  忆自坠地初,家门多淑德,头角颇峥嵘,丰姿亦歧疑,亲友殷属望,鹏程谓无极……
 
  鹏程万里奠基于基础的教育。秀才出身的林文钦,对长子林献堂的教诲格外用心,献堂也不负父望。他自7岁开始,在雾峰林家开办的家塾“蓉镜斋”接受正规的儒家教育,老师是一位传统学者何趋庭。日人治台之后废掉了清代的科举,对台湾子弟来说,读书不再是为了求取功名。当台湾子弟的求学方向,从科举功名转向学计帐、写日文信等较实用的学科时,林献堂仍旧浸淫在汉学领域里。他17岁开始跟随白焕圃学经史,藉经史学习而形塑的民族文化归属感,始终未因日人统治而稍减。
 
  在日治前期,未受日文教育的台湾士绅,主要的新知来源仍靠阅读中文。以林献堂为例,从海外订购而来的报纸,是他吸取新知的管道,包括上海的《万国公报》、戊戌政变后在横滨诞生的《清议报》、《新民丛报》,他甚至还读过《民报》创刊号而初晤三民主义的理论。这方面的新知来源,主要得归功于他的堂侄林幼春,乙未割台时,林幼春滞留在中国的时间比较久,比林献堂更早接触到来自中国的改革思潮。当梁启超在推动戊戌变法时,林幼春非常推崇。待梁启超著述愈来愈多之后,林幼春经常将任公的新书介绍给林献堂。对梁启超提倡民权的种种言说,林献堂一心向往。但真正受到任公的冲击,却要等到1907年,在日本奈良的一家旅社里。
 
  1907年,林献堂27岁,儿子陆续出生,他第一次前往日本,目的之一是准备将小孩送去日本读小学。他心里惦记着寓居日本的梁启超,向往能亲自拜访见上一面。林献堂直接去位在横滨的新民丛报馆,结果梁启超不在。巧的是,林献堂和随行的秘书甘得中顺道旅游奈良,在住宿的旅馆里翻阅旅社登记簿时,赫然发现《新民丛报》发行人陈筥笙的名字。甘得中揣想,陈筥笙一定知道梁启超人在哪里。于是,甘得中请旅馆的女侍带领他上三楼,正在走廊上交涉,准备请女侍先拿名片去敲门时,突然:
 
  正在谈话间,室内突走出一位问何事,答以我台湾人,欲知梁任公先生行踪于潘陈二君。那位又问你找他何事。余说素读他文章,久怀仰慕,冀一识荆耳。那位乃相揖入座,即曰:我即梁启超也……
 
  平日以台语生活的林献堂,突然遇着出身广东,以北京话活跃于中国的梁启超,双方口头沟通不良,于是掺杂着笔谈。梁启超一落笔:
 
  本是同根,今成异国,沧桑之感,谅有同情……
 
  一个是流亡日本的中国新锐政论家,一个是前往殖民母国寻求出路的年轻领袖,那次的晤谈给予林献堂深远的影响。梁启超当面告诉林献堂,30年内,中国绝对没有能力可以救台湾人。他建议林献堂效法爱尔兰,放弃流血武力,改以柔性的抗争,与日人的朝野结托,以便取得参政权。梁启超此番话,深深影响了政治意识初初启蒙的林献堂。从1920年代起,林献堂以温和态度在台湾本土领导抗日的议会设置请愿运动,可说来自梁启超的影响。
 
  继1907年在奈良的初次会面之后,1910年,林献堂带领两个儿子前往东京留学时,专程到神户须磨浦的双涛园拜访梁启超。这次的拜访,促成了隔年的梁启超台湾行。梁启超曾说过,游台之行“蓄志五年”,从奈良到台湾,念念不忘到台湾考察的梁启超,终于在1911年成行。
 
  梁氏来台之前,台湾的士绅、读书人对他并不陌生。他流亡日本时的一举一动、他和友人的书信,台湾的报纸皆有报导。例如,他抵台之前的12月23日,《台湾日日新报》上刊载一段《申报》记者的观察:
 
  梁公近居日本,忧愁抑郁,居恒着国风报以自遣。日前有得其与友人书者,悲壮苍凉,读其词,几不减屈子天问也。节录于左,以告海内外心乎任公者……
 
  这则报导里提到的“海内外心乎任公者”,除了旅日的中国留学生之外,台湾的士绅、读书人当中,也有为数不少的梁启超“粉丝”。《台湾日日新报》上经常读得到任公的近况,就是最好的验证。随意翻阅那个时期的报纸,1907年7月20日,一则短短不到百字的报导,提到北京政府禁读梁启超写的书。而在同一年,林献堂和梁启超在奈良“巧遇”之后,梁启超当面答应林的邀请来台,自此引起岛上知识分子的期待,纷纷写信给梁启超。引介梁启超的思想给予林献堂的林幼春,曾在信中白描披露台湾人在日本统治之下的痛苦,期待能藉梁公来访,启迪民心:
 
  ……南海先生与先生同时去国,斯时心灰望绝,每阅报纸,泪不觉其承睫也。台湾蛮鄙之乡,声化素隔,略识文字,已成凤毛……学校程度甚低,开化无期……
 
  先生救国之诚,薄海同钦,再造玄黄,必有成算。如或悯此一方,游辙南指,引绳批窍,为之导迷,则螳斧之微,虽碾骨为尘,尚能为厉也……
 
  林幼春以“蛮鄙之乡”形容百年前的台湾,这在今日台湾至上论者看来相当自贬的说法,却是彼时的实情。林幼春属于西渡中国向学的第一代台湾知识分子,且出身富有家族。他会发出这种感叹,当可想像。日治初期报纸上,也出现过来自其他阶层的类似声音。曾有一位署名“希望者”,在梁启超来台的1911年5月投书给《台湾日日新报》:“本岛绝少藏书家,所有青年好学者,欲潜心考究,恒苦无取资,即大稻埕及艋舺各书肆,所发售者亦仅手札、诗、小说等,然多缺而不备,无从购取,安得有志者为发起,倡立图书馆,集腋成裘,俾得扩充眼界也。”
 
  1910年代以前的日治初期,台湾子弟还没有具规模的留学风潮。受日本公学校教育长成的一代,约略从大正年代(大正元年也是辛亥元年)以后,才渐渐长成具有日语能力的知识分子。在梁启超来台之前的台湾社会,读书人自力救济,各自想办法温习旧学、接触新学。林献堂的秘书甘得中,也是最早去中国留学的其中一位。1910年前后他离开上海时,便寄存了200元在上海译书局,希望译书局能在他离开之后,每有新书推出便邮寄到台湾,他的目标是替故乡台中挣得200本新书。
 
  林幼春寄信去日本,喋喋向梁启超诉苦,反映了岛上知识分子的郁闷。流亡日本的梁启超,也有他的忧愁抑郁。在中国境外的日本“避革命之名,行革命之实”,他有他的革命任务。而林献堂、林幼春一辈的知识分子,在殖民政府的监控之下,也是“避革命之名,行革命之实”。日治时期台湾知识分子的新文化运动受到梁启超的启蒙最为显著,殆无疑义。这样的启蒙影响,诗,成为最直接的见证。嗜写的梁启超,左手写诗,右手以新式白话文,记录了游台观感。
 
  笠户丸从横滨出发后,梁启超开始以诗记录,总题曰“海桑吟”,全为了游台而写。首先,他在初春离开日本,在须磨的住处“双涛园”“繁樱正作”。辜负了花事,已经有点遗憾了。他写道:
 
  我生去住本悠悠,偏是逢春爱远游;
 
  历劫有心还惜别,樱花深处是并州。
 
  随着船浪前进,还有更遗憾的事呢,梁启超出发后写的第二首诗,流传最广:
 
  明知此是伤心地,亦到维舟首重回;
 
  十七年中多少事,春帆楼下晚涛哀。
 
  大船出发的第二天,在马关条约的签订地稍作停泊。中、日代表李鸿章、伊藤博文签约的“春帆楼”,是台湾人的伤心地,也是梁启超的伤心地。“十七年中多少事,春帆楼下晚涛哀”,梁启超以看似简单的讲法,发生了多少年、在哪里发生,却架构了触景生情的时空剧场:已经17年了,即使浪涛经过,也会同感哀伤。
 
  这艘开往台湾的轮船,船上自然会有返乡的旅客。梁启超在船上听到“台湾遗民”讲述亡台事迹,写下了他的感想:“汉家故是负珠崖,覆水东流岂复西。”江水东流,历史不可能改变方向、重来一遍。不过,因为历史发生而认识的友朋,不也是悲哀历史的意外之获!出发后的第三天,梁启超在船上接到发自台湾的电报,他写道:
 
  迢递西南有好风,故人相望意何穷;
 
  劳生不被天公妒,默默灵犀一点通。
 
  这封来自台湾,祝他“海行安善”的电报,发信人是和他“灵犀一点通”的林献堂。梁、林虽然先前仅曾短暂会面两次,彼此已有灵犀互通的感应,这是两岸交流史上很特殊的一次吉光片羽,当笠户丸即将抵达基隆时,梁启超写道:
 
  番番鱼鸟似相亲,满眼云山绿向人;
 
  前路欲寻泷吏问,惜非吾土忽伤神。
 
  台湾,以满眼的绿意迎向贵客,家乡在广东省新会县的梁启超,对大陆南方的翠绿山水必不陌生;台湾的读书人也熟悉他的家乡背景,不时听到用“广东产也”来形容梁氏。在广东“出产”的梁启超,远望台湾的景色而认为与家乡类似,是相当容易理解的事。
 2月28日,林献堂亲自前往基隆码头迎接,秘书甘得中也随行。一起去迎宾的,还有连战的祖父连横,以及数十位台湾士绅。他们接待梁启超搭火车,从基隆乘往台北。这段由首任巡抚刘铭传兴建的铁路,让梁启超感受到台湾已进入近代化的建设进程。在台北停留的5天时间里,梁启超参观了总督府、电报局、邮政局、台北兵工厂等,也观察大稻埕市街建设,并到“中法战争”的淡水战场参观。他写下〈台北故城〉诗,记述初抵台北的印象:
 
  清角吹寒日又昏,井干烽橹了无痕;
 
  客心冷似秦时月,遥夜还临景福门。
 
  初抵景福门,伴游的林献堂、连横向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述说台北建城的历史。刘铭传治台6年,奠下了近代化的基础,梁启超才知道,“台北省城亦壮肃(刘铭传的别号)所营,今毁矣,犹留四门以为饰,景福门即其一也。”梁启超再写一诗以为见证:
 
  桓桓刘壮肃,六载驻戎轩,千里通驰道,三关巩旧屯,
 
  即今非我有,持此欲谁论,多事当时月,还临景福门。
 
  昔日映照刘铭传建城的月亮,如今仍俯临景福门上空,可是,台湾易主,离景福门最近的景点,就是总督府了。昔日是刘铭传的巡抚衙门,如今已是殖民者的最高权力机构,梁启超也写下他的感触:
 
  几处榱题敞旧椽,断碑陊剥草成烟;
 
  伤心最有韩南涧,凝碧池头听管弦。
 
  台湾的文人雅士喜爱酒聚北投,梁启超也在这趟台北游程里,慕名前往。他在诗里写道:
 
  幽寻殊未已,言访北投泉,曲路阴回壑,清流碧喷烟,
 
  上膏温弱荇,溪色澹霏烟,苦忆汤山渌,明陵在眼前。
 
  被梁启超形容为“境殊幽邃”的北投,是台北的必游之地。他说,“沿溪数里,喷烟若霏雾”,增加了在台北寻幽访胜的情调。不过,这样的幽秘气氛,毕竟是紧凑行程里的一小段插曲。真正的主戏在3月3日上场。林献堂在“荟芳楼”摆设欢迎会,参加者达一百多人,在殖民政府派出的警察、特务监控之下,能有一百多人齐在一堂的聚会,相当难得。梁启超当场写下的奉谢诗,一夕之间传诵全岛:
 
  侧身天地远无归,王粲生涯似落晖,
 
  花鸟向人成脉脉,海云终古自飞飞。
 
  尊前相见难啼笑,华表归来有是非。
 
  万死一询诸父老,岂缘汉节始沾衣。
 
  忆附公车昔上书,罪言犹及徒薪初,
 
  珠崖一掷谁当惜,精卫千年愿总虚。
 
  曹社鬼谋成永叹,楚人天授欲何如,
 
  最怜有限哀时泪,更洒昆明劫火余。
 
  间气神奇表大瀛,伏波横海旧知名,
 
  南来蛇鸟延平垒,北向云山壮肃城。
 
  万里好风回舶趠,百年丽日照春耕,
 
  谁言莺老花飞后,赢得胥涛日夜声。
 
  劫灰经眼尘尘改,华发侵颠日日新,
 
  破碎山河谁料得,艰难兄弟自相亲。
 
  余生欲泪当杯醉,对面长歌哭古人,
 
  留取他年搜野史,高楼风雨纪残春。
 
  今朝对坐的朋友,一样都是“艰难兄弟”,彼此各有破碎的山河,谁又能料得?梁启超当然是一名艰难兄弟。他变法失败,自中国流亡日本,一心想回中国发展,于政治、经济、文化各个面向,任公从来没有停止擘画他的历史舞台。而群聚在荟芳楼的台湾士绅文人,担心隔墙有耳,日后受到日警算帐,不也是一个个艰难兄弟?藉远道而来的中国名人欢迎会上,彼此为台湾的未来相濡以沫,最好能当杯就醉!
 
  结束短暂的台北5日游之后,梁启超在林献堂的盛情邀请之下,前往雾峰林家度过了此次台湾之旅里最愉快的一段时光。梁启超在4月2日抵达台中和雾峰,和栎社诗友吟诗酬唱之余,最重要的“训示”,是期勉台湾的朋友“不可以文人终身”——不能一辈子当个消极的文人,对国家社稷,务必要有付出。这句话重击了以“栎”字命名诗社的中部文人们。栎,废木也,创社的雾峰林家诗人林痴仙之所以取此字命名,一方面反映了废除科举制度之后,习诗文不再有前途;更深一层来看,乙未割台,台湾人沦为异国治下的二等公民,不也是一株株废木?
 
  梁启超适时在1911年访台,给予在政治、社会舞台上初试啼声的林献堂,一次成功的“转大人”体验;而对于茁壮于大正年代以降的日治时期台湾新文化运动青年来说,在不算遥远的未来,充满了“行革命之实”的许多挑战。将梁启超的思想、著作介绍给林献堂的林幼春,在〈陪任公先生分得面字韵〉一诗里,记录了任公来台的冲击:
 
  十年读公书,一旦识公面,初疑古之人,并世无由见,及此慰平生,春风座中扇,但恨少未学,徒作临渊羡,高深邈难测,窥管目已眩,诚愿弃素业,从公更研链……
 
  林幼春具有诗人的狂放豪气,他根本就想抛弃旧业,追随任公而去。梁启超返回日本后,一举一动仍牵动台湾读书人的关心。那一年的11月18日,《台湾日日新报》报导,梁氏本年春来台时,与台湾人谈清国大局,“闻其语气,似有不忘其故国者。”台湾人从北京的电报得知,梁氏已被新内阁任命为法部副大臣,“不知其能挥其大手腕,以维持危局乎。”即使过了1、20年,梁启超在日治中期台湾新文化运动里,仍有“导师”的地位。士绅与意见领袖在公开或私下聚会场合,这位“缺席的大师”的论说,仍旧是“新文化”的源头。
 
  因戊戌政变而流亡日本的梁启超,虽然仅在1911年春天抵台访问两个星期,却因为邀请者——雾峰林家林献堂、林幼春叔侄两人的孺慕之情,使得梁启超其人其言与台湾日治中期兴起的民
 
  林献堂于1911年6月写信给梁启超,允诺将捐款赞助梁启超办报。
 
  (国家图书馆出版,《梁启超知交手札》,1996)
 
  族觉醒与文化运动,产生了被放大的连带关系。台湾文学与文化研究者不时提出警语:梁氏来台一游,无非是为了向林献堂募款,目的是壮大其个人的办报事业,他不可能会对台湾事务付出多大的关心。
 
  真的是这样吗?梁启超又是如何总结他的台湾之旅呢?他在游台书牍第六信里说道:“此行乃得诗八十九首,得词十二首,真可谓玩物丧志,抑亦劳者思歌,人之情欤?拟辑之,题曰海桑吟,有暇或更自写一通也。匆匆作兹游,废文课者浃月,所为责任内阁论,尚未赓续,其他银行政策私议、政党论,皆亟欲成之者,遄返后当并日从事耳。”案牍繁重的梁启超,短暂来台游玩两周,他自认玩物丧志,丧志于诗歌,政经刍议因此荒废了一段时日。不过,游台期间所写下超过百首的诗词,梁启超确实有意出版成一专辑,他连书名都想好了,就叫做“海桑吟”。可惜,这部辑子终究没有付印。
 
  1996年国家图书馆曾在出版的《梁启超知交手札》里,收录了许多未被《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引用或参考的信件。其中,任职于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在梁启超从台湾返回日本后,一连写了4封信给他,频频问他“《台湾游记》何日脱稿?”张元济会如此发问,乃是因为他在4月初接到梁启超的信,梁向他表明,准备将台湾见闻著书行世,以醒国民。张元济站在出版者的立场,当然乐观其成,不仅事先拟好稿费,且四度发信询问任公,到底脱稿了吗?
 
  也许是因为梁启超太忙了,这些让他“玩物丧志”的游台诗词,始终没有正式出版。
 
  再者,梁启超此行是否果真为办报而募到了款?《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里以“一无所获”,肯定说明于筹款一事毫无收获。可是,根据《梁启超知交手扎》的披露,林献堂写给梁启超的信共有4封,第一封信于1911年6月发出,也就是任公游台的3个月后。林献堂写道,任公来台的佳咏,待诸诗钞讫之后将邮寄过去。其次,“所言之款,当由舍弟带去较妥,行期定在八月间也”,林献堂确曾允诺捐款赞助梁氏办报。这笔捐款是否如期到了梁启超的手里?虽然还没有进一步的佐证资料,这封信足以说明,林献堂并未辜负梁启超的请托。
 
  遗憾台湾缺少士大夫的章太炎,是一个没有企图认识台湾的台湾旅客。他偶一结识的台湾青年,是经常前往中国摸索的连横。梁启超的台湾经验比较特殊。他因为结识林献堂、林幼春这两位“台湾逸民”(梁任公语)而想到台湾瞧谯,他是一个企图认识台湾、却始终停留在浮面访问的中国旅客。
 
  从晚清到二次战前,类似这般中、台知识分子之间的邂逅与失之交臂,尚有多起。张我军带着《台湾民报》去拜访鲁迅;1921年,北大教授高一涵访日,在东京的中华青年会馆演讲,在场的听众包括了正在为台湾青年谋求思想与实践出路的林献堂、蔡惠如;郁达夫曾应《台湾日日新报》邀请来台,钱钟书、巴金也曾在战后初期短暂来台访问。我们以今天的流行语来看,这些邂逅与访问,绝大多数有见面而无交流,有发言而无对话。唯一一场称得上有“对话”的思想交流,发生在和梁启超笔谈的林献堂身上。但对于惦念革命大业的梁启超来说,与“台湾逸民”唱诗应和,不过是一生当中偶而逸出的两个星期,出书一事,也就不怎么积极了。
 
  百年来,台湾从被大儒章太炎形容为“少士大夫”的局面,提升到今日人才济济的水平,撇开客观政治因素不论,台湾的知识分子已经具备足够的自信,再也不需要像百年前的林幼春,汲汲求取来自彼岸的启蒙。可是,失去对于“彼岸”的兴趣,失去对于思想流动的关心,居岛屿而以全球化自满,这恐怕才是真正的大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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