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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在这首诗里团圆

2015-09-29 shengweng 

一双懦弱的手一颗勇敢的心

　　商希恒

　　又是中秋了，一年过去了一大半，这半年多的遭遇，就像一个个狰狞的家伙，蹦到我面前。

　　年初，我从朋友处接了一个工地，心想，这下可以干三个多月了。

　　岂料，风云突变。老板一声令下，叫我们滚蛋。滚就滚，“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可当我拨出一个又一个电话时，才意识到今年活很少，好像工地一下子消失了很多。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粱师傅叫我们到长泰去。虽然活少，但是我们有了落脚之处。完工后，走投无路之下，我们只好去干时工。但老板总嫌我们干的少，窝着一肚子火，我们在那里熬了两个多月，终于矛盾爆发，一怒之下，我们只好走人。

　　还好，粱师傅给我们介绍了海沧这个工地。可干了十多天就完工了，无路可去，我们只好待在这里，如今，已闲了十多天了。

　　我计算了一下，今年大半年我们夫妻俩才挣了三四万块钱，除去开销，所剩无几。我们去年又买了房，已花完了积蓄，年底又要装修，让我很是恐慌。

　　突然，手机响了，一个朋友说龙岩那里要人，叫我明天就去，我赶忙应允。但房东还差我们2000元洗墙的钱。我赶忙给房东打电话。房东说，他马上过来。

　　这房东据说资产几千万，我们很羡慕他。他也爱和我们这些打工者聊。他一直笑眯眯的，很和善的模样。

　　他来后却推说这里不行那里不行，根本不想拿钱。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明天我还要搬家呢。我嘀咕着，老婆也开始烦躁起来。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就是没有拿钱的举动。我和老婆一面紧紧跟着他，一面说着好话。真没想到，原来那么好的人，为了2000块钱，变得如此铁石心肠。我眼眶湿润起来。

　　“我不能太懦弱了。”我心里这样想。

　　“你不拿，我只有报警了！”我猛然间有了勇气，向房东吼道。

　　“报就报吧!”房东不甘示弱。

　　出来打工十多年了，说真的，报警我还没干过，今天是第一次。

　　我拨通了110。

　　大概有半个多钟头吧，一辆警车闪烁着蓝光向这里驶来。来了三个民警，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民警要我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由于慌张，我结结巴巴地将经过告诉了他。

　　房东赶忙给民警们递上香烟，那媚态样，让我的心悬了起来。民警叫房东讲述事情的经过，房东讲着闽南话，我一句也没听懂。我很害怕他说的是颠倒是非的话。我和老婆忍不住也讲了起来。

　　民警打断了我们，对房东说，现在架子拆下来了，他们夫妻冒着生命危险，已帮你洗了二次，你不可能叫他们像蜘蛛侠一样，再吊着去洗呀？!房东哑口无言，满脸羞红，从钱包中点出2000块给了我。

　　真要感谢那三个民警，否则，今天这钱有点悬。看来，这世态炎凉的人间，还是有好人为打工者撑腰。

　　晚上，想着今日的遭遇，我心情很不平静，抓起纸笔，一挥而就一首《报警》的诗。

　　这是多么无奈的选择啊

　　眼看着自己的汗水

　　就要付诸东流

　　懦弱的手，眼眶湿润

　　猛地从兜中，掏出了

　　勇气，拨响了

　　三个最简单的数字

　　还在裂开嘴巴吐血的手指啊

　　颤抖着，像那疾风中

　　颤抖的树丫

　　……

　　搁下笔，一丝自豪感油然而生。

　　朋友打电话来说，龙岩那里的活已被别人抢去了。我顿时戮在那里，不知所措。

　　嗅着隔壁飘来的炒菜的香味，听着传来的热闹酒令声，看着从楼下经过的那些提着月饼盒的人们，我忽然明白了中秋的滋味，不是月饼的滋味，而是打工的滋味。

　　它们画蓝天的蓝和白云的白

　　杨华之

　　女儿来电话了。

　　这是逢年过节她必做的功课，并且每次都比我积极。在我俩的生活里，彼此都是对方不可或缺的生命支柱。对于六岁就失去了母爱的她来说，父爱成了她的全部，而我，却在她七岁时离开家乡，成了茫茫打工潮流中游走的一滴。

　　女儿告诉我，前些天她帮姑妈家收稻谷了，地里的棉花也开始绽放，她摘棉花的速度比她姑妈还快……女儿的话语中透露出劳动后的快乐。我一下子觉得，她长大了。

　　我为有这样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而自豪。其实能够外出打工，最初也是她的提醒和要求。那时，妻子病故，母亲年迈，欠下的债务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还清的。有一天她对我说，爸爸你也出去打工吧。望着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她，我放心不下。直到有一天她又说，你一个人干农活也很难的，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苦。女儿这番超出她年龄的话语，终于让我下定了决心。临走那天，我告诉她，就当爸爸走远亲了，爸爸会时常回家的。女儿点点头，她没有哭，母亲也没有哭。而我走后，她俩都哭了。

　　在我打工的第二年，母亲去世，女儿一下子成了孤独的浮萍，好在她姑妈，也就是我姐姐嫁在邻村，主动挑起了照顾女儿的担子。我不想拖累姐姐，想再次回乡务农。女儿那次当着我的面哭了，她说爸爸你别担心，我在姑妈家会听话的。女儿没有让我失望，在她姑妈家，她干着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洗衣服、扫地、帮忙整理菜园子，提水浇灌果园……而她的功课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这让我在外有了一颗安定的心。

　　而我却对女儿食言了，我并没有时常回家看她。刚开始打工时，我做着一份快递的工作，这是一份忙得整天顾不上吃饭的职业，没有五一、中秋、元旦，只是春节才能回家三四天。打工最初的四年，我和女儿只见了四次面。后来我又换了工作，起因是跑快递时，骑车摔伤了胳膊。于是我找了一份做保安的工作，这份工作较轻松，但在假期上更显紧迫，春节也不能回家了。一晃三年过去，我和女儿只因我的一次病假见了一面。

　　团不圆的中秋，有诗意相伴。我轻轻打开手机，朗诵起了我的一首近作《高粱的画笔》：

　　如此虔诚地摊开画本，却比不过

　　一片高粱饱胀的诗情

　　微风中它们左摇右晃，像提笔的秀才

　　钟情于身边盛大的田园风光

　　它们画蓝天的蓝和白云的白

　　画收割后的稻田里，拾谷穗的八哥

　　喜鹊和叫天子一定是爱学习的孩子

　　争着抢着在高粱的笔尖上跳跃

　　一弯镰刀把它们的诗情揽进怀里。田垄上敞篷的牛车像张口的铅笔盒

　　我比喜鹊和叫天子幸运得多

　　一穗高粱的墨汁，源源不断地喂养我

　　月亮照常在我的头顶我永远在月光下

　　吉克阿优（彝族）

　　中秋将至，归期无望，又只能在一首诗里团圆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第二次了，似乎习以为常，但谁能明白这种心情？我曾写《中秋之夜射落的诗》，可见我也是很无奈的。

　　天上有一个月亮

　　那是阿普的传说中恩体古兹家的火塘

　　水中有一个月亮

　　这是童年里我用竹竿挑起的灯笼

　　今夜，谁在八月十五的月上弹奏断断续续的口弦

　　声声传入打工彝人的耳里

　　是那么的悲凄狗尾巴做的弓射出一枚思乡的箭矢

　　却只射落一纸无韵的诗歌

　　中秋的月光晒不热想家的人，我好想

　　爬入夜空盗取一团火燃烧这个夜晚

　　只是通天梯在居木乌吾的婚礼上

　　已被冷落的蛀虫和蚂蚁啃噬殆尽无法上天

　　抛入河中的石子打碎了月的容貌

　　月光刺伤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啊，跛脚的月儿何时偷盗了独眼太阳的针

　　针刺一个离乡背井的诺苏阿依

　　……

　　我小时候，母亲秋收晚归，常常明月高挂才出门背水煮饭，站在墙头等母亲从河对岸背泉水回来，看见母亲背的水桶里荡漾着月影，以为母亲背回了神物，等母亲走近了，我就在墙上伸出竹竿去捞月亮，什么也没有捞着，而竹竿上一滴滴的水珠弄皱了月影，又像我挑起了一个灯笼。母亲曾告诉了我一个很凄惨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小孩子饿肚子，哭闹不止，可他母亲的乳汁已经干枯了，家里一粒谷物都没有，母亲泪流满面，诓儿子说马上给他做荞麦粑粑吃，可她从早到晚挨家挨户询问，每家都没有粮食，她心力交瘁，踏着月色归来，踩到了一坨牛粪，以为是天意，就抓了一把牛粪搓成了一个粑粑埋在火塘里烤着，跟儿子说她背水回来的时候才能刨出来吃，等她走出门，儿子迫不及待地去刨粑粑烤熟了没有，却是一个牛粪粑粑，儿子去追母亲为何骗他，但发现母亲已经饿死在门外，他也哭晕在母亲身上，昏睡中母亲告诉他说她去很远的地方织布换钱买荞麦回来。等他醒来，庭院里长出了很多狗尾巴草，抬头一望，母亲已经在月亮上了，现在月圆了，我们仔细一看，还真是一个女人在那里织布呀。这个故事不知发生在何时，但月圆了，大山深处的孤儿们常常会弹口弦怀念自己的母亲。

　　其实，中秋对于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节日，我16岁读初中的时候才吃过一个月饼，因为在我们的传统节日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中秋，后来，工厂给我们发放中秋礼品，我才去想我们以前为啥就没有一个这样的节日呢。

　　中秋了，我写下一些文字，常常在一首诗里过这个节，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是一个离家的孩子，每当我看见头顶的月亮，就会想到无论我飘到了那里，月亮都照常在我的头顶，我永远在月光下。

　　在这间租房的角落

　　还留有一瓣月饼

　　李明亮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而我却用它寻找……”外面该是漆黑一片吧，这里却比白天还白，一排排的日光灯赛过正午的日头！我觉得真的该把那句诗改改：“白夜给了我一双红色的眼睛，而我却用它寻找……”寻找什么？机器正在重复着它已做了不知上百万还是上千万次的动作；旁边靠在机器上看着研磨显示数的阿秀，困倦让她慢慢合上了眼睛，头猛地往前一探，差一点磕在了机器那铁疙瘩上；一个好像长了好多只脚的毛茸茸的小虫不知从何而来，大摇大摆地走过这中间过道的水泥地板，径直进入到眼前这台机器底座下面……墙上的时钟已悄然划过凌晨的2点，车间房顶角落的那个监视器正在摇头晃脑地认真记录每个人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11点钟夜宵时吃的那点咸菜面条，早已不知消化到哪里去了，这一盘片刚上的机器，乘着这当儿，赶紧再去饭堂喝点稀饭吧，吃夜宵的时候好像还有剩的呢。小跑着来到饭堂，那只放在地上的大电饭煲里果然还有半盆清亮亮的稀粥。两小碗清凉的稀粥一下就灌到肚里，又赶紧跑到车间的机器旁，一瞧机器上的显示数，再晚来1分钟就要磨超过了，好险！

　　上完夜班，我在饭堂里吃了几个馒头，走出厂门。太阳光一根根的直往肉里扎，眼都不敢睁。一天中能见到阳光也就这时候——从宿舍到厂区的10来分钟，这刺眼的阳光好亲切。

　　到“家”了。接了一桶水，插了“热得快”放在里面，我坐在旧木桌前，昨天的那首诗只写了一半，还躺在桌面的那本厚笔记本上，看了看便接着挥洒道：“一个漂泊的灵魂徘徊在故园上空/寻找一捧干净的黄土/让它把肮脏的肉体掩埋/幸福地死去……”，是不是太低沉了？我想。

　　我匆忙提了桶、拿了脸盆到卫生间冲了凉。倒在床上，把小鸿运扇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让风从只穿着短裤的身体上一波一波地流淌过。楼下房东的电脑绣花机还在咚咚咚地工作着，好像从来没有停歇过，我早已习惯了，只是隔壁的那家私人五金作坊，总要在人正欲跨入睡眠的一瞬之际，有一声又钝又重的锻压撞击声又沉又闷地砸过来，不偏不倚重重敲在脑袋上。

　　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竟一时不知身置何处。我摸索着开了灯，赶紧看看小闹钟，已是19：30了！匆匆洗了把脸，套上工衣，胡乱在路边买了点吃的，就往工厂里赶。20点上班，19：30要到厂里。

　　虽然脚下生风，但我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张纸，那上面是去年中秋时写的一首诗《中秋节，在租房打死一只老鼠》：

　　月饼的味道弥漫大街小巷

　　在这田畈边的工业区厂里都能闻到

　　下班了，满是油污的工衣沾满香气

　　拐过露露洗发屋钻进那条小巷

　　那间清冷的小租房像往常一样等着我

　　钥匙打开杂乱

　　我看见一双滴溜溜转动的黑眼睛

　　他对视着我，没有说话

　　我随手拿起一根竹棍

　　让他在我的书、棉被、木桌上来回跳跃

　　最后缩到床下最深的角落里，等待占卜

　　我用竹棍戳他的胸膛

　　并看他做出最大的努力踉踉跄跄来到门边

　　朝窄窄的门缝外打量

　　我使劲用竹棍把他站直的身体盖倒

　　我看见一双小小的黑眼睛

　　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在把竹棍靠立墙角的一刹那

　　忽然有热泪溢出我的眼眶

　　在这万家举杯的佳节

　　他是唯一拜访我的客人

　　或许，在这间租房的哪个角落

　　还留有他为我送来的一瓣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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