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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名家散文名篇6

2015-09-19 zgycgc

外国名家散文名篇6 
 
《远和近》美国作家托马斯.沃尔夫
一个小镇,坐落在一个以铁路沿线延绵而来的高地上。它的郊外,有一座明净整洁装有绿色百叶窗的小屋。小屋一边,有一个园子,整齐地划成一块块,种着蔬菜。还有一架葡萄棚,到了8月底,葡萄就会成熟。屋前有三棵大橡树,每到夏天,大片整齐的树荫,就会遮蔽这座小屋。另一边则是一个鲜花盛开的花坛。这一切,充满着整洁,繁盛,朴素的舒适气氛。
每天下午两点过几分,两个城市间的特快列车驶过这里。那时候,长长的列车要在镇上附近暂停一下,然后又平稳地启步前进,但是它的速度还没有开足时那么惊人。在机车有力的掣动下,眼看它不慌不忙地从容驶去,沉重的车厢压在铁轨上,发出低沉和谐的隆隆声,然后消失在弯道中。在一段时间里,在草原的边缘上,每隔一定间距,汽笛吼叫,喷出一圈圈浓烟,可以感觉到列车行驶的痕迹。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剩那车轮的坚实的轧轧声,在午后的寂静中悄然隐去。
20多年来,每天,当列车驶进小屋时,司机总要拉响汽笛。每天,一个妇人一听到鸣笛,便从小屋的后门出来向他挥手致意。当初她有一个小孩缠着她的裙子,现在这孩子已长成大姑娘,也每天和她母亲一起出来挥手致意。
司机多年操劳,已经白发苍苍,渐渐变老了。他驾驶长长的列车栽着旅客横贯大地已上万次。他自己的子女都已长大了,结婚了。他曾4万次在他面前的铁轨上看到了可怕的悲剧所凝聚的小点,象颗炮弹似的射向火车头前的恐怖的阴影---1辆满载小孩子的轻便马车和密密一排惊惶失措的小脸,一辆廉价汽车停在铁轨上,里面坐着吓得目瞪口呆状若木鸡的人们,一个带着惊呼的人影掠过他的窗口---所有这些,司机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他懂得一个人所能懂得的种种悲哀,欢乐,危险和辛劳。他那可敬的工作,仿佛风刀霜剑,在他脸上刻下了皱纹。现在,他虽已年老,但在长期工作中养成了忠诚,勇敢和谦逊的品质,并获得了司机们应有的崇高和智慧。
但不管他见识过多少危险和悲剧,那座小屋,那两个妇女用勇敢从容的动作向他挥手致意的景象,始终印在他的心里,看作美丽,不朽,万劫不变和始终如一的象征,纵使灾难,悲哀和邪恶,可能打破他的铁的生活规律。
他一看到小屋和两个妇女,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非凡幸福。一千次的阴晴明晦,一百次的风雷雨雪,他总是看到她们。通过冬天的严峻单调的灰蒙蒙的光线,穿过褐色冰封的茬地,他看见她们。在妖艳诱人的绿色的四月里,他又看见她们。
他感到她们和她们所住的小屋无限亲切,好象父母对于自己的子女一样。终于,他觉得她们生活的图画已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因而他完全了解她们一天中每时每刻的生活。他决定,一旦他退休了,他一定要去找她们,最后要和她们畅谈生平,因为她们的生活已经和他自己的生活深深交融在一起了。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最后,司机在她们居住的小镇的车站下了车,走到月台上,他在铁路上工作的年限已经到了。他目前是公司领取养老金的人,没有工作要做了。司机慢慢地走出车站,来到小镇的街上。但所有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好象他从未看到过这小镇似的。他走着走着,渐渐感到迷惑与慌乱。这就是他经过千万次的小镇么?这些是他从高高的车厢窗口老是看见的房子么?一切是那么的陌生,使他那么不安,好象梦中的城市似的。他越向前行,他的心里越是疑虑重重。
现在,房屋渐渐变成小镇外疏疏落落的村舍,大街也渐渐冷落,变成一条乡村的小路---两个妇女就住在其中一所村舍里。司机在闷热和尘埃中沉重地慢慢走着,最后他站在他要找寻的房屋前面。他立刻知道自己找对了。他看到了那屋前高大的橡树,那花坛,那菜园和葡萄棚,再远,那铁轨的闪光。
不错,这是他要找寻的房子,这地方他经过了不知有多少次,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幸福目的地。现在,他找到了,他到了这里,但他的手为什么在门前却抖了起来?为什么这小镇,这小路,这田地,以及他所眷恋的小屋的门口,变得如此陌生,好象是恶梦中的景物?为什么他会感到惆怅,疑虑和失望?
他终于进了大门,慢慢沿着小径走去。不一会儿,他踏上通向门廊的三步石级,敲了敲们。一会儿,他听到客厅的脚步声,门开了,一个妇女站在他面前。
霎时,他感到很大的失望和懊丧,深悔来此一行。他立刻辨认出站在他面前用怀疑的眼光瞧他的妇人,正是那个向他千万次挥手致意的人。但是她的脸严峻,枯萎,消瘦。她那皮肤憔悴,灰黄,松弛地打成褶皱。她那双小眼睛,惊异不定地盯着他。原先,他从她那挥手的姿态所想象的勇敢,坦率,深情,在看到她和听到她冷冷的声音后,刹那间一股脑儿消失了。
而现在,他向她解释他是谁和他的来意时,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变得虚伪,勉强了。但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下去,拼命把他心中涌出来的悔恨,迷惑和怀疑抑制下去,忘却他过去的一切欢乐,把他的希望和爱慕的行为视同一种耻辱。
最后,那妇人十分勉强地请他进了屋子,尖声粗气地喊着她的女儿。在一段短短的痛苦的时间里,司机坐在一间难看的小客厅里,打算和她们攀谈,而那两个女人却带着迷茫的敌意和阴沉,畏怯,抑郁,迟钝的眼光瞪着他。
最后他结结巴巴生硬地和她们道别。他从小径出来沿着大路朝小镇走去。他忽然意识到他是一个老人了。他的心,过去望着熟悉的铁路远景时,何等勇敢和自信。现在,当他看到这块陌生的,不可意料的,永远近在咫尺,从未见过,从不知悉的土地,他的心因疑惧而衰竭了。他知道一切有关迷途获得光明的神话,闪光的铁路的远景,希望的美好小天地中的幻想之地,都已一去不复返、永不再来了。
永不道别
我那年才十岁,却陡然陷入了极度痛苦中,因为我即将远离熟悉的家乡。尽管我还年幼,但这短暂的时光中的每时每刻都是在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中读过的,这里凝聚着四代人的欢乐和苦楚。
最后一天终于来临了。我一个人偷偷地跑到我的避难所——那个带顶棚的游廊,独自悄悄地坐着,身子不断地抽搐,伤心的泪水如泉水一样往外流。突然间,我感到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肩膀,抬头一看,是爷爷。“不好受是吧,比利?”他问道,随后坐在我旁边的石阶上。
“爷爷,”我擦着泪汪汪的眼睛问道,“这让我怎么向您和我的伙伴们道别啊?”
爷爷盯着远处的苹果树,静静地望了好一会儿才说:“‘再见’这个字眼太令人伤感了,好像是永别一般,而且还过于冷漠。看起来似乎我们有许多道别的方式,但都离不开‘悲伤’这两个字。”
我依然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他却慢慢地把我的小手放到他的大手之中,轻声说道:“跟我来,小家伙。”
我们手牵手来到前院,这是他最珍爱的地方,那里长着一株巨大的红色玫瑰树。
“比利,你看到什么了?”
我眼睁睁看着这些开得正旺得玫瑰花,却不知说些什么,就冒失得回答:“爷爷,我看到的是又轻柔又美丽的玫瑰花啊,真是美极了!”
他屈膝把我拉到他身边,说:“的确美极了。但这不仅仅是玫瑰本身,比利,更重要的是你心中那块特殊的领地才使得他们这样美。”
他与我的视线相遇了。“比利,这些玫瑰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种下的,那时你妈甚至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的大孩子出生那天,我栽下这些玫瑰,这是我对上帝感恩的一种特殊方式。那孩子跟你一样,也叫比利,过去我常常看着他摘下那些花儿,献给他妈妈……”
爷爷已经是老泪纵横了,在这里以前我还未见过他流泪呢,声音也随之哽咽了。
“一天,可怕的战争终于爆发了,我儿子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孩子一道远离家乡去前线。我和他一道步行,到了火车站……十个月过去了,我收到一封电报,原来比利已在意大利一个小村庄牺牲了。我所能记起的一切就是他一生中与我最后说的话就是‘再见’。”
爷爷缓缓地站起来,“比利,今后永远不要说再见。千万不要被世人的悲哀和孤独缠绕。相反,我希望你记住第一次对朋友问候时的那种幸福愉快之情,把这个不同寻常的问候牢牢铭刻在心中,就如同太阳,暖烘烘的。当你和朋友们分离时,想远一些,特别是记住第一次问好。”
一年半过去了,爷爷重病缠身,生病垂危。几个星期后从医院回来,他又选择靠窗那张床,以便能看到他所珍爱的玫瑰树。
一天,家里人被召唤到一起,我又回到了这幢旧房子里。按常规,长孙也有与祖父告别的机会。
轮到我了,我注意到爷爷已是疲惫不堪,眼睛紧闭,呼吸缓慢而且沉重。
我轻松地握着他的手,正如当年他拉着我的手一样。
“您好,爷爷。”我轻轻地向他问候,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你好,我的朋友。”他说道,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眼睛又闭上了。我赶紧离开了。
我静静地伫立在玫瑰树旁边,这时,我的叔叔走过来告诉我爷爷过世了。我突然间真正领悟到他说永不道别和不必悲伤得真正涵义。
 
 
郁金香(墨西哥 玛利亚.恩里凯达.卡马利略.德佩雷拉 (1872-1968))
 
透过一扇窗子,人们可以看到很多东西.我就曾在自家的窗前,一面绣着花边,一面目睹了邻居的罗曼史.
我的邻居是一个织花边的女工.女工长得漂亮, 但家境贫寒.她有两个追求者和一株郁金香.
我邻居和我住的那条街很背静,既无车辆也少有行人.过往人都是当地住户.像巴黎所有街巷一样,那条街很窄,几呼每家的阳台上都挂有色彩鲜艳宽红边庶阳布帘.
前面已说过,我的邻居很穷,所她的阳台上没有挂帘子. 不过,太阳并没有阻止姑娘时常是阳台去照顾她的郁金香.
 
那株没有几片叶子的柔弱小花,是我邻居时刻挂在心上的事.每天晚上她都她搬进卧室,怕她受到北风的摧残;清晨再重新搬出来;中午阳光炽时候,她就用一小块麻布给罩起来.她不时的跑进跑出,不是掸去沾染尘土的枝叶,摘掉偶然发现的枯叶,就是浇水,捉虫.
在当地条件下, 郁金香是长不好的,只有在炎热的地方,它才能长的树繁叶茂.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的邻居才对她的花那么精心的加以照料.早好几个月前她就把种子埋进了土里,直到现她才初具样子,开始抽枝发芽,尽管还很柔弱单薄,但 毕竟还是要开花了.
从姑娘挨近花盆时脸上流露出的来欣喜神态,我猜想这株花的枝头一定长出了第一个花骨朵儿了.后来,我从这位漂亮女工跟她楼上的邻居--- 追求者之一的谈话中得了证实.
"您一定非常高兴吧.几个月的苦心终于有了结果.很快你就能摘下一朵美丽的郁金香了,您打算把它和你的 心一起送给谁呢?"
姑娘非常羞怯的说:"可能什么人也不给,我决不把这朵朝思暮想的鲜花摘下来.它就该在她的枝上凋谢,我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让自己花费的如此巨大的心血毁于一个短暂的瞬间.这是一个原因罗,再说,我还没有想过我的心和这朵郁金香一起送给别人呢"
您瞧,我的好邻居,时间不饶人哪.您看那些小鸟,没有一只是单独飞翔的.你再瞧瞧这些花盆,全都在开花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就说您这迟迟不开的郁金香吧,今天终于结了一个花骨朵儿.我的好邻居,您就可怜我吧, 您就通通快快的答应接授我做你的丈夫吧!"
女工的脸上浮上红晕."你需要的不是妻子,是理智"
"如果你爱我,我就有理智"
姑娘楼下的的邻居是一个拘谨而又漂亮的小伙子,此刻,他正好站在阳台上,他听了两个人对话之后,皱了皱了眉头,但却没动声色,因为他也爱着这个女工.
我是在绣花时,从窗口发现这个不善交际的小伙子秘密的.不过,时至今日,他和心中的恋人一总没有说过几 句话.
我觉得他既腼腆又内在,既敏感又多情.
很久以前,我偶然发现有一次,他趁女工不在的空隙,把一封信扔到了她的阳台上.
 
他是否收到了回信,我不得而知;不过每当姑娘来到阳台上时候,他几呼连抑起头来跟她表示爱幕之表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简单的寒暄几句.
"天气真好,小姐"
"是啊,真好.对我的郁金香来说,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您不再为她担心了"
"不啦, 已经不用担心了现在长得可好了,又长也了两片新叶子"
"谢天谢地,您总算是如愿了您为这花可是操了尽心啊!"
"是啊,的确是这样的,我把空闲时间者用在这上了"
"您的空闲时间实是少可怜,小姐,我看你太辛苦了,有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还看见您房里的灯光映在对面的 墙上,你会累病的"
"不会的,我的身体很好.上帝会保佑我的"
"但愿如此"
小伙子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美好的憧景使他的眼睛显得更加美丽.可是,姑娘却没有看到他眼神的含意,因 为他已闭了眼睛.
"回头见,先生 "
"回头见,小姐"
这种一向质朴的谈话,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我的女邻居的确太忙.我总是看到她手里拿着编针,不停的织呀织呀,简直就象一只知闲的小蜘蛛.她织花边多么轻巧,精美啊!......真可以说,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吹破.一会儿是条边一会儿荷叶边,一会儿方一会儿圆.丝线在她的手中活记上面宛如蝴蝶一般飞舞,看着它,真会觉得眼花缭乱.姑娘用她麻利而又熟练的摆弄着根根丝线,又是穿又是扯又是捋,丝线也真听话,总是乖乖的就范.
姑娘整天忙着.她有时嘴里哼着歌儿,有时我又觉得她在凝神沉思,好象手头上碰了难题.
楼下的邻居显然是放心不下,总是默默地抑头注视着她的阳台.
她楼上的邻居才是兴高彩列的,笑容可掬,也常常低下头注视着同一个地方同,并总能找到甜言与说:"您脸儿越来越漂亮了,真象是两朵盛开的玫瑰".
姑娘进进出出,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唇边却笑意盎然.
这位风流少年能最后如意吗?
这是谁也说不清楚的.姑娘还没有表露她的心愿,不过这位小伙子却老是用话语、用笑脸、用炽热的眼神把她纠缠。
在姑娘专心致志地编织着花边的同时,小伙子正在巧妙地铺排着俘获她的情网.这已经是由来已久的事情了,他能成功吗?谁知道呢?
 
我的女邻居终天盼来了这个欣喜的时刻,今天早晨花苞绽放了,一朵美丽有郁金香,红得象一团炽热的炭火,迎着春光展开了自己的花瓣.
姑娘喜不自胜,第一次忙中偷闲,心醉神迷的站在那初放的花前.
我坐在自己的屋角里分享着她的快乐,尽量不引起姑娘的注意.她楼下的邻居也一定非常高兴,不过他不在家.这是我从他关着的的阳台玻璃门知道的. 可是她楼上的邻居却是赶一邓,如同表述大家的心情一样,连连发出赞叹.
"太好了!太好了! 现在咱们来好好庆祝一番吧! 郁金香开花了.求救您,我的好邻居....把这朵花给我 吧! 我每天都在算着她开花的日子,比您还着急呢,它是属于我的,我有权得到它.您要是不给我,我也会把它偷到手的.它属于我.因为我爱您.街上没有人,谁也听不到.让我再说一遍,我爱您,喜欢您,我祟拜您! 把花送给我吧,我的好邻居,请您把它给我吧,否则,我就下去自己动手啦! ".
小伙子说的很坚绝.看样子就要贸然动采取行动.姑娘象一只受惊的鸽子一样犹豫不决,她满面绯红,两手颤抖,虽然是这样,但她的眼角和唇边流露出某种满意的神情----
"好邻居,快把花给我!"
他的语气有点命令,不过,又非常得体,强制中还包含着并未尽言的柔情密意.
"快点,快点,会有人来的.快把花给我......在不,我马上从这下儿下去自已动手了!"
姑娘垦求地抑起脸,想要自卫;但是小伙子却投给她火一般深情的目光,这还不算,他还做出了要从阳 台上下来的样子.
姑娘吓坏了,终于屈服了.她走到花盆跟前,摘下花扔到了楼上,然后就跑进了卧室,隐没在屋子里了.
楼上的邻居得意的拾起花朵,热切的吻了下,就插在了衣领上的扣眼里.他先是哼起了轻快的小调,没过一会儿就带着那朵花走了出去.
这时,我难过地想着那朵刚刚开放就被摘下的郁金香.同时也凄然想起....不过,我的痛苦与我邻居的罗曼史无关;那么,我们还是讲讲有关她的故事吧.
那位幸运的小伙子走后不久,美丽的姑娘就又来到阳台上用麻布罩起了花盆,因为阳光又变得火辣辣 的了.
这是一个令人欢快的明媚的早晨.整个天空犹如硕大无朋的蓝绸华盖.
 
这时候,那位一大早就出了门,整个上午都没有露面的楼下邻居,突然出现在了阳台上.
姑娘一看见他,就轻轻的发出了一声惊叫,我也跟着叫了一声......因为,说急匆匆赶回来的人手里拿着一朵鲜红的郁金香.....
姑娘和我都感到困惑不懈,期待着......
"小姐," 小伙子恭恭敬敬地抑起脸说:"今天早上我出门以前,看到你花盆里开了第一朵花,可当我现在回来的时候,却非常痛心地发现它被扔到了街上.这条街上只有您养着郁金香,所以我猜想这花是你的.后来看到花盆里果然没有花了,知道这花确实是您的,一定是风把它吹落到了街上; 幸好我来得及时,才能把它捡回来还给它的主人.您拿去吧,小姐.如果你愿意我就上楼给你送去"
小伙子脸上带着质朴的甜蜜神情.当他举目凝望女友的时候,眼晴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小伙子手举着郁金香站在阳台下面,真是一幅情趣无空的图画.
 
当楼下邻居说话时,姑娘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她脸上流露出惊奇,气愤,鄙夷和轻蔑的表情,不过,此刻却似呼又满含着一片柔情,带着甜蜜的笑意.
小伙子还憨厚的站在那里重复着:
"小姐,这是您的郁金香;如果您愿意,我就上楼给你送去".
然而,结果是,姑娘却说:
"不,不, 先生,不要给我啦; 如果你喜欢,那你就留下来吧......"
"那怎么行,"小伙子怯生生的说"我可以把这花留下....."??
她也羞涩地回答:
"对,你可以留下,我希望你能留下......"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这时正有一群欢快的燕子叽叽喳喳地从街上飞过,好象是为此时此该唱着
 
 
窗外
  [墨西哥]奥克塔维奥•帕斯
  
  在我的窗外大约三百米外的地方,有一座墨绿色的高树林——树叶和树枝形成的高山,它摇来晃去,好像随时都会倾倒下来。由聚在一起的欧洲山毛榉、欧洲白桦、杨树和欧洲白腊树构成的村子座落在一块稍微凸起的土地上,它们的树冠都倒垂下来,摇动不息,仿佛不断颤抖的海浪。大风撼动着它们,吹打着它们,直到使它们发出怒吼声。树林左右扭动,上下弯曲,然后带着高亢的呼啸声重新挺直身躯,接着又伸展肢体,似乎要连根拔起、逃离原地。不,它们不会示弱,即使树根被折断,树叶被刮落,但植物的强大韧性,决不亚于动物和人类。倘若这些树开步走的话,他们一定会摧毁阻碍它们前进的一切东西。但是它们宁肯立在原地不动;它们没有血液,也没有神经,只有浆液。使它们定居的,不是暴怒或恐惧,而是不声不响的顽强精神。动物可以逃走或进攻,树木却只能钉在原地。那种耐性,是植物的英雄主义。它们不是狮子也不是羚羊,而是圣栎树和加州胡椒树。
  天空布满钢铁色的云,远方的云几乎是白色的,靠近中心的地方即树林的上方就发黑了:那里聚集着深紫色的暴怒的云团。在这种虎视眈眈的云团下,树林不停地叫喊。树林的右翼比较稀疏,两棵连在一起的山毛榉的枝叶形成一座阴暗的拱门。拱门下面有一块空地,那里异常寂静,像一个明晃晃的小湖,从这里看得不完全清楚,因为中间被邻居家的墙头苫盖物隔断了。那个墙头不高,上端是用砖砌成的方格,顶上覆盖着冰冷的绿玫瑰。玫瑰有一些部位没有叶子,只有长着许多疙瘩的枝干和交叉在一起的、竖着尖刺的长枝条。它有许多手臂、螯足、爪子和装备着尖刺的其他肢体:我从没有想到,玫瑰竟像一只巨大的螃蟹。
  庭院大约有40平方米,地面是水泥的。除了玫瑰,点缀它的还有一块长着维菊的小小的草地。在一个墙角处有一张黑木小桌,但已散架。它原是做什么用的呢?也许曾是一个花盆座。每天,我在看书或写作的时候,有好几个小时总是面对着它。不过,尽管我已经习惯它的存在,但我还是觉得它摆在那里不合适:它放在那里干什么?有时我看到它就像看到一个过错,一个不应该有的行为;有时则觉得它仿佛是一种批评,对树木和风的修辞的批评。在对面的角落里有一个垃圾筒,一个60公分高、直径有半米的金属圆柱体:四个铁丝爪支着一个铁圈儿,铁圈上装着一个生锈的盖子,铁圈下挂着一个盛垃圾用的塑料袋。塑料袋是火红色的。又是一个螃蟹似的东西。桌子和垃圾筒,砖墙和水泥地,封闭着那个空间。它们封闭着空间还是它们是空间的门呢?
  在山毛榉形成的拱门下,光线已经深入进来。它那被颤抖的树影包围着的稳定状态几乎是绝对的。看到它后,我的心情也平静了。更确切地说,是思绪收拢了,久久地保持着平静。这种平静是阻止树木逃走、驱散天上乌云的力量吗?是此时此刻的重力吗?是的,我已经知道,自然界——或像我们说的那样:包围着我们,即产生又吞噬我们的万物与过程的总和——不是我们的同谋,也不是我们的心腹。无论把我们的感情寄予万物还是把我们的感觉和激情赋予它们,都是不合理的。把万物看做生活的向导和学说也不合理吗?学会在激荡的旋风中保持平静,变得像在疯狂摇动的树枝中间保持稳定的光线那样透明,可以成为生活的日程表。但是那一块空地已经不是一座椭圆形小湖,而是一个白热的、布满极为纤细的阴影纹络的三角形。三角形令人难以察觉地摇动着,直到渐渐地产生一种明亮的沸腾现象,先是在边缘一带,然后在火红的中心,沸腾的力量越来越大,仿佛所有的液体光线都变成了一种沸腾的、越来越黄的物质。会爆炸吗?泡沫以一种像平静的呼吸一样的节奏不断地燃烧和熄灭。天空越来越暗,那一块空地的光线也越来越亮,闪烁得也越来越厉害,几乎像一盏在动荡的黑暗中随时会熄灭的灯,树林依然挺立在那里,只不过淋浴的是另一种光辉。
  稳定是暂时的,是一种既不稳又完美的平衡,它持续的时间只是一瞬间:只要光线一波动,一朵云一消失或温度稍微发生变化,平静的契约就会被撕毁,就会爆发一系列变形。每一次变形都是一个稳定的新时刻,接着又是一次新的变化和一个新的异常的平衡。是的,谁也不孤单,这里的每次变化总会引起那里的另一次变化。谁也不孤单,什么也不固定:变化变成稳定,稳定是暂时的协议。还要我说变化的形式是稳定,或更确切地说,变化是对稳定的不停的寻求吗?外防性的怀念:懒惰及其冷凝的天堂。高明之处不在于变化也不在于稳定,而在于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永恒的来与往:高明之处在于瞬间性。这是中间站。但是我刚刚说到中间站,巫术就破除了,中间站并非高明之处,而是简单地走向……中间站消失了,中间站不过如此而已。
<<笑声>> 作者:达里奥 尼加拉瓜
笑声是生活的点缀。笑容可掬的人,一般都是身心健康的人。
  一个孩子的笑声,好比一只歌唱童年的乐曲。天真的欢快像一道清澈的瀑布,从嗓子喷腾而出。
  冥思苦索的思想家不笑,因为他们整天和宇宙万物打交道,埋头在一片宁静之中。强盗和罪犯也不笑,因为在他们那担惊受怕的灰色生活中,充满着凄楚和阴影,内心的恐惧和仇恨像一个黑色的紧箍咒,始终伴随着他们。
  骄傲,自负可以微笑;纵欲,暴食,偷盗也可以微笑;嫉妒者却不会微笑,他苍白,病态,往往自食其果。他愁眉紧锁,就像拉丁诗人所描绘的那样;他--终究要被别人的幸福所压倒。
  我们赞美笑声;
  我们为笑声祝福,因为它使世界摆脱了黑暗;
  我们赞美笑声,因为它是晨曦,是太阳的光环,是小鸟的啭鸣。
  我们为笑声祝福,因为它是上帝的宠儿,可爱的玫瑰色蛙蛙,是它给人间带来了和平和幸福。
  我们赞美笑声,因为它总爱逗留在蝴蝶的翅膀上,在洒满露珠的麝香石竹的花蕊上,在石榴美丽的红色宝石上。
  我们为笑声祝福,因为它是救世主,是长矛,是盾牌。
 
母亲的诗(节选)<[智利]米斯特拉尔>
 
被吻
 
我被吻之后成了另一个人:由于同我脉搏合拍的脉搏,以及从我气息里察觉的气息,我成了另一个人。如今我的腹部像我的心一般崇高……
我甚至发现我的呼吸中有一丝花香:我都是因为那个像草叶上的露珠一样轻柔地躺在我身体里的小东西的缘故!
 
他会是什么模样?
 
他会是什么模样?我久久地凝视玫瑰的花瓣,欢愉地抚摸它们:我希望他的小脸蛋像花瓣一般娇艳。我在盘缠交错的黑莓丛中玩耍,因为我希望他的头发也长得这么乌黑卷曲。不过,假如他的皮肤像陶工喜欢的粘土那般黑红,假如他的头发像我的生活那般平直,我也不在乎。
我远眺山谷,雾气笼罩那里的时候,我把雾想像成女孩的侧影,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因为也可能是女孩。
但是最要紧的是,我希望他看人的眼神跟那个人一样甜美,声音跟那个人对我说话一样微微颤抖,因为我希望在他身上寄托我对那个吻我的人的爱情。
 
甜蜜
 
我怀着的孩子在熟睡,我脚步静悄悄。我怀了这个神秘的东西以来,整个心情是虔诚的。
我的声音轻柔,仿佛加上了爱的弱音器,因为我怕惊醒他。
如今我的眼光在人们的脸上寻找内心的痛苦,以便别人看到并了解我脸色苍白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地拨动鹌鹑安巢的草丛。我轻手轻脚地走在田野上。我相信树木也有熟睡的孩子,所以低着头在守护他们。
 
永恒的痛苦
 
如果他在我身体里受罪,我会苍白失色;我为他隐秘的压迫感到痛苦,我看不到的人稍一活动可能要我的命。
可是你们别以为我只在怀着他的时候,才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他下地自由行走的时候,即使离我很远,抽打在他身上的风会撕裂我的皮肉,他的呼号会通过我的嗓子喊出。我的哭泣和我的微笑都以你的脸色为转移,我的孩子。
 
大地的形象
 
以前我没有风过大地真正的形象。大地的模样像是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生物偎依在她宽阔的怀抱)。
我逐渐明白了事物的母性。俯视着我的山岭也是母亲,黄昏时分,薄雾像孩子似的在她肩头和膝前玩耍。
现在我想起了溪谷。溪底的流水给荆棘遮住,还看不见,只听得它潺潺歌唱。
我也像溪谷;我觉得细流在我深处歌唱,被我身体的荆棘遮住,还没有见到光亮。
 
致丈夫
 
丈夫,别搂紧我。你使他像水里的百合似的在我身体深处浮起。让我像静水一样呆着吧。
爱我吧,多给我一点爱!我多么娇小,将同你形影不离;我多么可怜,将另给你眼睛、嘴唇,让你享受世界的乐趣;我多么脆弱,爱情将使我像陶罐一般坼裂,倾泻出生命的美酒。
原谅我吧!我步履蹒跚,替你端酒时笨手笨脚;是你把我充实成现在的模样,是你使我的行动变得这么怪里怪气。
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亲切地对待我吧。别热切地搅扰我的血液,别激动我的呼吸。
如今我只是一幅纱幕;我整个躯体只是一幅有个孩子在底下睡觉的纱幕!
 
黎明
 
我折腾了一宿,为了奉献礼物,整整一宿我浑身哆嗦。我额头上全是死亡的汗水;不,不是死亡,是生命!
上帝,为了让他顺顺当当出生,我现有管你叫做无限甜蜜。
出生了吧,我痛苦的呼吸升向黎明,和鸟鸣汇合!
 
神圣的规律
 
人们说,经过生育,生命在我身体里受到了削弱,我的血像葡萄汁从压榨机流出;可我只觉得像是吐了一口大气,心头舒畅!
我自问道:“我是谁,膝头能有一个孩子?”
我自己回答说:
“一个怀着爱的人,在被吻时,她的爱情要求天长地久。”
大地瞧我怀抱着孩子,为我祝福,因为我像棕榈一样丰饶。
歌声
(智利)米斯特拉尔 文段若川 译
一位妇女在山谷唱歌,掠过的阴影将她遮挡,但那歌声使她挺立在田野上。
她的心破碎了,就像今天傍晚她在小溪的卵石上摔碎的水罐一样。然而她还在唱,从那隐秘的创口透出的一缕歌声,变得更纤细,更强劲。在悠扬的曲调中,那歌声被鲜血沾湿了。
为着每天都有人死去,田野里其他声音都已沉寂。刚才,连那只落在最后的小鸟的啼啭也听不到了。她那不会死去的心,那为痛苦而活着的心,汇拢了一切已经沉寂的声音,现在她的歌声虽已变得高亢,但始终是甜美的。
她是在为她丈夫歌唱?暮色中丈夫正默默地望着她。或者,她唱歌是为了孩子?孩子是那么迷人,使她减轻痛苦;或者,她只是为自己的心歌唱?她的心比黄昏时分孤独的孩子更加无依无靠。
这歌声使正在降临的夜晚变得慈爱,群星带着人间的甜蜜在闪烁,布满星星的天空变得通晓人情,理解大地的痛苦。
田野纯净得像月光下的水面,平原抹去那不高尚的白天的浊气,白日里人们互相憎恨。那妇人仍然在歌唱,歌声从咽喉中飞出,越过变得高尚的白天,朝着群星飞升!
航船
○【乌拉圭】何·恩·罗多
选自《懒惰哲学趣话(外国名家人生美文66篇)》
看,大海的寂寥。一道无法穿越的线封锁着它,这道线与整个穹隆连在一起,只在海滩处留下空隙。一艘船,意志高昂,带着隆隆的轰鸣驶离了海岸。西斜的太阳,温和的云朵,阵阵海风催人远行。船在前进,在空中留了黑色的烟尘,在海上留下白色的浪花,前进,行驶在平静的波涛上。它驶到海天交接处,穿越那道界线,只剩下高高的桅杆依稀可见;这最后的迹象也终于消失了!那无法穿越的线又变得神秘莫测!谁能否认它的存在呢?它就在那里,那是实实在在的分界,那是深渊的边沿。然而它的后面仍是茫茫沧海,浩瀚无垠。大海越来越深,越来越广;在它的另一端,是将它与别的海面隔开的陆地,太阳为它们涂上了不同的色调,那里生活着不同的种族;神奇、宽广的土地,高尚、完美的世界,或者已被开拓,或者荒无人烟。在这浩瀚之中有些船舶起锚的码头。它们或许在那里停靠,然后便在无限宽广的天地中各奔前程,而且一去不复返,如同那条已经通过的大海的界线一样:虚无飘渺,一切都在那里消失……
总有一天,注视那同一条神秘的线,你会看到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一面旗帜,一根桅杆,一个似曾相识的船体……这是那返航的船只!它回来了,犹如一匹忠于牧场的骏马。它或许比离去时更加可怜,体重减轻了;或许被肆虐的波涛伤害了。然而它也可能平安无恙并满载珍贵的收获凯旋。在它强劲脊背上的褡裢中也许带来了热带的奉献:醉人的香料,甜蜜的柑橘,像太阳般闪光的宝石或者柔软的、光彩夺目的毛皮。作为远去的货物的代价,它或许带来了心地更加淳朴、意志更加顽强、臂膀更加粗壮的人们。光荣和幸福属于航船!如果它来自勤奋之邦,或许运来了制作好的铁器,用来武装劳动的双手,要么它运来的也许是织好的毛线或者贵重金属制成的、用来装点世界的完美的饰物;或者是一块块青铜和大理石,人类的艺术为它们注入了生命的气息,或者是一沓沓纸张,通过微小铅字的痕迹,引来具有思想的人民。光荣和幸福属于航船!
请你稍加注意,一个思想,你将它排除,或者它自行消失,你再也望不见它;天长日久,它又在你心灵的明媚的阳光下出现,然而已经变成和谐、成熟的意念,变成了能以整个辩证法的力量和炽热的激情来展开的说服力。
你曾阅读过一本令人深思的书,你又置身于人群和事物的纷纭混乱之中,你想起了那本书的内容与思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终于明白,尽管是无意地、不假思索地翻阅,那本书也在你的心灵中发挥作用,以致你整个的精神生活都受它的制约并按照它的要求而改变。
你在体验一种感觉。它对你是匆匆过客,其他的感觉要抹掉它的余味和记忆,宛如一个海浪冲去前面的海浪留在海滩上的痕迹。总有一天你会感到一种巨大而又令人折服的激情从你的心灵中溢出,你会意识到那一连串的内心活动来自那被遗忘的感觉。正是这内心的活动将这个感觉变成你自身的全部力量所遵从和依傍的中心,如同茂盛的藤蔓顺从地缠绕在一条柔软的绳索周围一样。
这一切事物都恰似航船:起程,消失,然后又满载而归。
 
春将至
〔日〕井上靖
 
  过了年,把贺年片整理完毕,就会感到春天即将来临的那种望春的心情抬起头来。
  翻看年历,方知小寒是一月六日,一月二十一日为大寒。一年中,这时期寒气最为凛冽。实际上日本列岛的北侧正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南半部的天空也多是呈现着欲降白雪的灰色。当然也有时遍洒新春的阳光,却不会持久,灰色天空即刻就会回来,寒气也相随而至,不几天即将降雪吧。
  严冬季节,寒气袭人,理所当然;在这种情况中等待春天的心情,是任何人都会产生的。不光是住在无雪的东京和大阪,即便是北海道和东北一带雪国的人们,依然是没有两样的。总之,生活在全被寒流覆盖着的日本列岛的一切人,不管有雪,抑或是无雪的地方,只要新年一过,都会感到春日的临近,而等待着春天。
  我喜爱这种等待春天的心境。住在东京的我,尽管是很少,但也能捕捉到一点春天的信息。今晨,从写作间走下庭院中去,只见一棵红梅和另一棵白梅的枝上长满牙签尖端般小而硬的蓓蕾。
  我的幼年在伊豆半岛的山村度过,家乡的庭院多梅树,初春季节齐放白英。没有樱树,也没有桃树,只种了一片小小的海林。也许是由于幼年时代熟悉梅树,直到过了半个世纪的现在,依然喜爱梅花。梅花,对于我,已经成为特殊的花。
  如今,故乡家院里的梅树减少了,而且年老了,已经看不到幼年时代那种纯白的花朵。即便同是昔日的白花,却略含黄色,并不像《万叶集》①和歌中吟咏的酷似雪花的那样洁白了。
  今朝春雪降,洁白似云霞;
  梅傲严冬尽,竞相绽白花。
  犹如观白雪,缓缓降天涯;
  朵朵频飞落,不知是何花。
  前一首的作者是大伴家持,后者是骏河采女。读了这类和歌,那种纯白的沁人心脾的白梅,立刻就会浮现于眼帘。
  故里家中的梅树都已枯老,但东京书斋旁的唯一的一株白梅,却尚年轻,因而花是纯白的。
梅树过早地长出坚硬的小蓓蕾,这个季节可还没着花。正是在这尚未着花的时刻,自然地培育着一种望春的心情吧。水仙的黄花,山茶的红花,恐怕是这个季节屈指可数的花朵了。
  去岁之暮接近年关的时候,我瞻仰桂离宫,广阔的庭园里也未看到花开,只见落霜红和朱砂根的蓓蕾,在广阔庭园的角落里,隐约地闪烁着动人的红光。这个季节,仿佛是树木的蓓蕾代替花朵炫耀着自己的地位。
  乘此雪将融,会当山里行:
  且赏野桔果,光泽正莹莹。
  这也是大伴家持的歌。野桔即是紫金牛,我觉得紫金牛的红色小蓓蕾映衬着皑皑白雪的光景,也许确实具有踏雪前去观赏的价值哩。
  前面讲过,我喜爱这种在几乎无花的严冬季节等待春天的心情。每日清晨,坐在写作间前廊子的藤椅上,总是发觉自已沉浸在这样的情致之中。眼下还是颗颗坚硬的小蓓蕾,却在一点点长大,直到那繁枝上凛然绽满白花,这种等待春天的情致始终孕育在心的深处。
  我出国旅行,总是初夏或仲秋季节回来。当然,也并非出于什么理由做了这样的决定,而是自然而然地形成的结果。然而,如今却想在什么时候,在那春天已经有了信息却难于降临的二月底或三月初,结束国外旅行,重踏日本的土地。那时,我想一定会深刻地感受到日本节气变化的微妙,和随之改换面貌的日本这一季节景物的细致美。
  然而,这种等待春天的一、二、三月期间,大气中的自然运行,却是非常复杂微妙,春天决不是顺顺当当地走向前来的。
  小寒、大寒,大致都是一月初或月中,因此,新春一月便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一直要持续到二月四日的立春时分。当然,这不过是历书上的事,实际上也并不如此规规矩矩。有时小寒比大寒还冷,又有时大小寒都不那么冷,等到二月立春之后,才真正冷上一阵子。不,与其说冷上一阵子,毋宁说这种情形居多。
但是,尽管只是历书上写着,立春这个词,也蕴含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明朗性。过了年,春天就近了;春天近了,等待春天到来的心情便活跃起来。历书上的立春,使人怀起一种期待:这回春天可真要来了!
  实际上,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寒冬依然漫长,然而,千真万确,春天正在一步步走近,只是很难看到它会加快步子罢了。这种春日来临的步调,恐怕是日本独有的;似乎很不准确,实际上却准确得出乎意料。
  人们都把立春后的寒冷叫作余寒,实际上远远不是称为余寒的一般寒冷。这时期,既会降雪,一年中最冷的寒气也会袭来。然而,即便是这种寒气,等一近三月,便一点一点地减轻,简直是人们既有所感,又无察觉的程度。
  不过,即便进了三月,春天依然没有露面。只是弄好了,阳光、天色和树木的姿容,会不觉间给人以早春的感觉,余寒会变成名符其实的春寒。这样,与此同时,连那些从天上降下的东西,那种降落的样子,也会多少发生些变化。那就是“春雪”、“淡雪”和“春霰”。总之,春寒会千方百计改变着态度,时而露出面孔来,时而又把身子缩了回去。
  在这样的三月里,有一次寒流袭击了日本列岛的中部,正是三月十三日奈良举行汲水活动的当口。近畿①一带,奇怪的是这时节却受到寒流的洗礼。也正在此时,我在东京的家,三月初开始着花的白梅达到盛开时分。每年,当我望见白梅盛开,便又一度想到历书上的记载。于是发现,大抵上相当于汲水日,或在其以前以后两三天,并且就在两三天里气温下降,十分寒冷。我的眼前浮现出,在奈良古寺的殿堂里,松枝火炬照亮黑暗的情景。看来,也许并非照亮了黑暗,而是照亮了寒流。这时节的春寒,确实是不容怀疑的。
白梅是在汲水时节盛开,红梅却只乍开三分。白梅在三月末凋零殆尽,红梅却进了四月,还多是保存着凋余的疏花。在那白梅开始凋落的时分,杏花和李花就开始着花,好不容易春天才正式来到人间。
   然而,三月末,或是四月初,我家的红梅繁花正盛的时节,还要再来一次寒流。那正是比良湾风浪滔滔的季节。自古以来,就流传着比良大明神修讲《法华经》之时,琵琶湖便风涛大作,寒气袭来。实际上,这时节京都和大阪地方还要经受一次最后的寒流袭击。不只是京阪一带,东京也是如此。
  这样,与杏、李大致同时,桃树也开始着花。杏树的花期较短。刚刚看到开了花,一夜春风就会吹得落英缤纷,或是小鸟光临,刹时变成光秃秃的。李花虽不像杏花那样来去匆匆,但也是短命的。比较起来,依然是桃花生命力强,一直开到樱花换班的时节。
  今年恐怕也与往年相似,一、二、三月之间,寒流会在日本列岛来来往往,梅树的蓓蕾就在这中间一点点长大吧。日本的大自然,在为春天做准备的夹当,既十分复杂,又朝三暮四;但是总的看来,恐怕也还是呈现着一种严格地遵循既定规律的动向。梅、杏、李、桃、樱,都在各自等待时机,准确地出场到春天的舞台上来
 
母亲的消息(三浦哲郎)
  昨天,乡下的老母亲来电话了,说是东京现在已经穿不着棉外套了,让我把它寄回去.这话是由大女儿转达的,因为平时专管接电话的妻子正好出门不在家.
 
  "棉外褂是什么东西 "
 
  大女儿生在乡下,不像妹妹她们生于东京的医院,也许是在我母亲生边长大的缘故,她基本上能听懂我母亲讲的土话,不过偶尔也有听不懂的,不知如何回答.
 
  母亲所说的"棉外褂",就是棉花铺的很厚的无领的和式短外套.每逢秋天,她都会亲手缝制一件新的给我寄过来.平时干活,即便是大热天,我也会习惯在贴身汗衫上穿一件和服,冬天里短外套就是套在这件工作服外面穿.
 
  六月母亲就满80了,可她仍亲自做针线活.虽不能像从前那样给我们缝制夹衣和短外套了,但是简单的短外套和小孩的浴衣之类的不用别人帮忙也能自己缝制,就连穿针引线都自己做.当然不是一次就能穿上,要带着老花镜,耐心的反复穿上好几次.我每次回去,即使在她身边,她也不叫我帮忙.实在看不下去时,我就说:"娘,给我吧!"他有点难为情地呵呵一笑说:
  "最近啊,眼睛却是不好使咯!"
 
  就这样,她得花上很长时间才能逢好一件短外套.夏天,利用旧历盂兰节,我们一家子回故乡探亲.临返东京前,母亲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不知从那翻出我穿过的旧短外套,给我翻新.
 
  "用不着塞那么多棉花,东京没那么冷."
 
  我每次都那么交代,可回到东京后,十一月左右就会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跟往常一样,短外套还是蓄着厚厚的棉花.
 
  记得小时候,每次母亲把被子和棉袍摊在铺席上往里蓄棉花时,两肩都会沾满圆乎乎的棉花球,看上去就像棉花糖.现在,当母亲还是那样给我缝制短外套时,乡下已经是霜降的季节了,母亲来是担心我的脊背受凉,大概不知不觉又在肩膀处絮上一层厚厚的棉花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母亲的一番心意,所以,我总是穿着它过冬.可是,近四五年来,由于我一个劲地发胖,穿上这件短外套就更显臃肿,根本没法出去见人.不过,在家里穿到也没觉得没什么不好.
 
  或许因为我从小就已经习惯用被炉过冬了吧,很不适应暖气和暖炉之类的东西,当整个屋子一热起来,我就觉得头晕想睡觉.所以,至今我还是使用被炉过冬.不过,东京的早晨寒气逼人,肩部和背部对此尤其敏感,有了这件短外套就好多了.不管多冷的夜晚,只要穿上这件短外套,肩和背就不会感到寒冷,就算趴在被炉上打盹或者和衣小睡一下也不会感冒.晚上出去的话,它还能当一件短大衣用用.
 
  短外套的布料几乎都是母亲以前穿过的旧衣服料子.母亲已经80高龄,大多数的和服对她而言显得过于年轻,所以她把一些还能穿得和服拆了,改成短外套.每次做好后她就用包裹寄给我们,而且包裹里一定附上一封信,信中还写着简短的几句话:这是她几岁时穿的和服料子,曾穿着它去过哪里哪里诸如此类.最后总要强调一句:"这料子蛮不错的哦!"
 
  的确,料子看上去确实不错,只是有些旧了,加上我又把它当作工作服一样随便穿,所以开春时,袖口和下摆都磨破了,胳肢窝里面绽开了线,领子油光铮亮,肩部和背部布满从棉衣面子里冒出的小棉花球.
 
  每年,一到春天,我总认为外套已经破烂不堪,没用了,于是便把它寄回乡下.可到了秋天母亲又寄回来一件面貌一新的短外套,和从前一样,棉花絮的厚厚的.
 
 
  "奶奶还说了些什么 "我问接电话的大女儿.她告我说:"奶奶说说这次我们又骗了她,她好失望哦."她接着又说:
 
  "奶奶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好像很难过."
 
  听完这话我笑笑,说:"我也不想这样啊!"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大女儿也应声答道.
 
  母亲这正子身体欠佳,好像老毛病又犯了.心脏也不太好,偶尔还会出现轻微的心绞痛.四五年以前,每次我写信让她来时,她都会不顾颠簸10多个小时的长途劳顿,立刻赶到东京来.可是,现在她已经无法做到了.
 
  乍一看上去,她并不显得比以前虚弱.可是当问及给她看病的医生,母亲想去东京一趟,有什么不妥时,以前医生总会同意,并会给她开足在那逗留期间的药.可近来,据说医生有些犹豫了,但母亲自己认为还没到那种地步,但她也保不准会出现啥后果,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只好老老实实呆在乡下.
 
  我的大女儿出生时,母亲已经就67岁,那时她说他要活到这孩子上小学.大女儿真的上小学时,她又说她要活到孩子小学毕业.实际上,她都如愿以偿了.大女儿小学毕业了,母亲似乎有些心力憔悴,不再说要活到孩子初中毕业了,只说想看看孩子入学典礼之类的话了.
 
  我在给母亲的回信中说:"如果您一定要来,那就来吧."本说好要让妻子去接她的,没想到今年早春的寒冷竟然影响到她的健康,再加上三月下旬,住在新泻县小千古的一位叔叔突然去世,母亲很受打击.
 
  这位叔叔是位医生,毕业于庆应大学.可他才66岁,突如其来的心肌梗塞就夺走了他的生命.叔叔迁居小千古之前,一直住在横滨的鹤见,曾经给予我和我哥哥,姐姐很大的帮助.我本打算利用这个秋天详细了解一下匆匆结束一生的兄长和姐姐的事情,把我们家讳莫如深的血泪史写成长篇小说.为此,有很多事情需要向叔叔请教.所以,当从小千古的堂妹那里得知叔叔猝死的消息时,我很震惊.我是通过电话告诉母亲这个噩耗的.一开始我没敢直说,先跟她闲聊了会,随后我问道:"娘,有一个坏消息告诉您,您现在是坐在椅子上的吗 "确认母亲安全后,我才把叔叔趋势的消息告诉她.
 
  母亲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显得出乎意外的镇定.她特别提醒我去吊唁是要注意的事情,还让我转达对婶婶和堂妹的问候.之后,她好一阵子不说话.我着急地大声叫她,母亲应到:"我听着呢,大声嚷嚷什么!"接着母亲突然不着边际地跟我说其她年轻时的一件事情.
  以前她每次进京,这个叔叔都会请她吃冰激凌.因为太凉她不习惯,所以一直地咳嗽不停.
 
  "阿吉(叔叔的名字)常常笑我是'山巴郎',说我连吃个冰激凌都咳嗽."
 
  母亲滔滔不绝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喀嚓"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山巴郎"意思就是乡巴佬吧 在我们家乡,就这么喊山里的人的.
 
  打那以后,母亲身体就彻底垮了,看样子根本不可能来东京了.所以,我决定利用春假全家人一起回老家看望母亲.车票都已定好了,也通知了母亲回去的日期.不料就在临出发的前一天,二女儿突然发高烧卧床不起,我不得不取消行程.
 
  母亲说:"你们又骗我!"指的就是这件事.原打算亲自把穿坏的外套送回去,后来也只好搁置一边了.也许母亲为此十分生气,才打电话叫我马上把衣服寄回去的吧.
 
  我在打包好的短外套袖子里放了一代末儿茶糖,让母亲做针线活时吃点糖.但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抽空回乡下一趟.
 
纪伯伦组歌:浪之歌雨之歌美之歌花之歌幸福之歌
一、引子
我不想用人们的欢乐将我心中的忧伤换掉;也不愿让我那发自肺腑怆然而下的泪水变成欢笑;我希望我的生活永远是泪与笑;泪会净化我的心灵,让我明白人生的隐秘和它的玄奥;笑使我接近我的人类同胞,它是我赞美主的标志、符号;泪使我借以表达我的痛心与悔恨;笑则流露出我对自己的存在感到幸福和欢欣。
我愿为追求理想而死,不愿百无聊赖而生。我希望在自己内心深处,有一种对爱与美如饥似渴的追求。因为在我看来,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者是最不幸的人,不啻行尸走肉;在我听来,那些胸怀大志,有理想,有抱负者的仰天长叹是那样悦耳,胜过管弦演奏。
夜晚来临,花朵将瓣儿拢起,拥抱着她的渴望睡去;清晨到来,她张开芳唇,接受太阳的亲吻。花的一生就是渴望与结交,就是泪与笑。
海水挥发,蒸腾,聚积成云,飘在天空。那云朵在山山水水之上飘摇,遇到清风,则哭泣着向田野纷纷而落,它汇进江河之中,又回到大海——它故乡的怀抱。云的一生就是分别与重逢,就是泪与笑。人也是如此:他脱离了那崇高的精神境界,而在物质的世界中蹒跚;他像云朵一样,经过了悲愁的高山,走过了欢乐的平原,遇到死亡的寒风,于是回到他的出发点;回到爱与美的大海中,回到主的身边。
 
二、浪之歌
我同海岸是一对情人。爱情让我们相亲相近,空气却使我们相离相分。我随着碧海丹霞来到这里,为的是将我这银白的浪花与金沙铺就的海岸合为一体;我用自己的津液让它的心冷却一些,别那么过分炽热。
清晨,我在情人的耳边发出海誓山盟,于是他把我紧紧抱在怀中;傍晚,我把爱恋的祷词歌吟,于是他将我亲吻。
我生性执拗,急躁;我的情人却坚忍而有耐心。
潮水涨来时,我拥抱着他;潮水退去时,我扑倒在他的脚下。
曾有多少次,当美人鱼从海底钻出海面,坐在礁石上欣赏星空时,我围绕她们跳过舞;曾有多少次,当有情人向俊俏的少女倾诉着自己为爱情所苦时,我陪伴他长吁短叹,帮助他将衷情吐露;曾有多少次,我与礁石同席对饮,它竟纹丝不动,我同它嘻嘻哈哈,它竟面无笑容。我曾从海中托起过多少人的躯体,使他们死里逃生;我又从海底偷出多少珍珠,作为向美女丽人的馈赠。
夜阑人静,万物都在梦乡里沉睡,惟有我彻夜不寐;时而歌唱,时而叹息。呜呼!彻夜不眠让我形容憔悴。纵使我满腹爱情,而爱情的真谛就是清醒。
这就是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终身的工作。
 
三、雨之歌
我是根根晶亮的银线,神把我从天穹撒下人间,于是大自然拿我去把千山万壑装点。
我是颗颗璀璨的珍珠,从阿施塔特女神王冠上散落下来,于是清晨的女儿把我偷去,用以镶嵌绿野大地。
我哭,山河却在欢乐;我掉落下来,花草却昂起了头,挺起了腰,绽开了笑脸。
云彩和田野是一对情侣,我是他们之间传情的信使:这位干渴难耐,我去解除;那位相思成病,我去医治。
雷声隆隆闪似剑,在为我鸣锣开道;一道彩虹挂青天,宣告我行程终了。尘世人生也是如此:开始于盛气凌人的物质的铁蹄之下,终结在不动声色的死神的怀抱。
我从湖中升起,借着以太的翅膀翱翔。 一旦我见到美丽的园林,便落下来,吻着花儿的芳唇,拥抱着青枝绿叶,使得草木更加清润迷人。
在寂静中,我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窗户上的玻璃,于是那敲击声构成一种乐曲,启迪那些敏感的心扉。
我是大海的叹息,是天空的泪水,是田野的微笑。这同爱情何其酷肖:它是感情大海的叹息,是思想天空的泪水,是心灵田野的微笑。
 
四、美之歌
我是爱情的向导,是精神的美酒,是心灵的佳肴。我是一朵玫瑰,迎着晨曦,敞开心扉,于是少女把我摘下枝头,吻着我,把我戴上她的胸口。
我是幸福的家园,是欢乐的源泉,是舒适的开端。我是姑娘樱唇上的嫣然一笑,小伙子见到我,霎时把疲劳和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而使自己的生活变成美好的梦想的舞台。
我给诗人以灵感,我为画家指南,我是音乐家的教员。
我是孩子回眸的笑眼,慈爱的母亲一见,不禁顶礼膜拜,赞美上帝,感谢苍天。
我借夏娃的躯体,显现在亚当面前,并使他变得好似我的奴仆一般;我在所罗门王面前,幻化成佳丽使之倾心,从而使他成了贤哲和诗人。
我向海伦莞尔一笑,于是特洛伊成了废墟一片;我给克娄巴特拉戴上王冠,于是尼罗河谷地变得处处是欢歌笑语,生机盎然。
我是造化,人世沧桑由我安排,我是上帝,生死存亡归我主宰。
我温柔时,胜过紫罗兰的馥郁;我粗暴时,赛过狂风骤雨。
人们啊!我是真理,我是真理啊,你们要把这一点牢记在心里。
 
五、花之歌
我是大自然的话语,大自然说出来,又收回去,把它藏在心间,然后又说一遍……
我是星星,从苍穹附坠落在绿茵中。
我是诸元素之女:冬将我孕育;春使我开放;夏让我成长;秋令我昏昏睡去。
我是亲友之间交往的礼品;我是婚礼的冠冕;我是生者赠与死者最后的祭献。
清早,我同晨风一道光明欢迎;傍晚,我又与群马一起为它送行。
我在原野上摇曳,使原野风光更加旖旎;我在清风中呼吸,使清风芬芳馥郁。我微睡时,黑夜星空的千万颗亮晶晶的眼睛对我察看;我醒来时,白昼的那只硕大的独眼向我凝视。
我饮着朝露酿成的琼浆;听着小鸟的鸣转,歌唱;我婆婆起舞,芳草为我鼓掌。我总是仰望高空,对光明心驰神往;我从不顾影自怜,也有孤芳自赏。而这些哲理,人类未完全领悟。
 
六、幸福之歌
我与恋人相亲相爱。我渴慕他,他迷恋我。但是,何其不幸!在这爱情中还有一个第三者,让我痛苦,也使他饱受折磨。那个飞扬跋扈名叫"物质"的情敌,跟随我们,寸步不离;她像毒蛇一般,要把我们拆散。
我在荒郊野外,湖畔,树丛中寻求我的恋人,却找不见他的踪影。因为物质已经迷住他的心窍,带他进了城,去到了那纸醉金迷,胡作非为的地方。
我在知识和智慧的宫殿里把他寻找,但却找不到,因为物质——那俗不可耐的女人已经把他领进个人主义的城堡,使他堕落进声色犬马的泥沼。
我在知足常乐的原野上寻求他,却找不见,因为我的情敌已经把他关在贪婪的洞穴中,使他欲壑难平填。
拂晓,朝霞泛金时,我将他呼唤,他却没听见,因为对往昔的眷恋使他难睁睡眼;入夜,万籁俱寂,群芳沉睡时,我同他嬉戏,他却不理我,因为对未来的憧憬占据了他整个心绪。
我的恋人爱恋我,在他的工作中追求我,但他只能在造物主的作品中才能找到我。他想在用弱者的骷髅筑成的荣耀的大厦里,在金山银堆中同我交往;但我却只能在感情的河岸上,在造物主建起的淳朴的茅舍中才能与他欢聚一堂。他想要在暴君,***面前将我亲吻;我却只让他在纯洁的花丝中悄悄地亲吻我的双唇。他千方百计寻求媒介为我们撮合,而我要求的媒人却是正直无私的劳动——美好的工作。
我的恋人从我的情敌那里学会了大喊大叫,吵闹不止;我却要教会他:从自己的心泉中流出抚慰的泪水,发出自力更生,精益求精的叹息。我的恋人属于我,我也是属于他的。
 
人生之秋(节选)
[黎巴嫩]米•努埃曼
一年四季,各有其意义、清新、朗润与欢乐,致使关于四季之间的比较,就像是某种诡辩或毫无价值的争论。因为任何一个季节都不能代表其余季节,而任何季节的完成,也有待于其余季节的完成。
……
(开篇直接入题,为下文的展开做铺垫。)
或许我们在用隐喻方法谈及人生四季时,道出事实的精华。世界上的一切都像地球上的四季变化规律一样,服从于一定的严格规律。每种事物必在一定时候开始,又在一定时间结束,先经过革命暴动,继而经历一个时期的力量集聚与调整,然后进入采摘收获时节,接着便是新的封锁或休眠,兴许长达一个月,也许久至一个时期;那时,我们就像谈论地球上的春、夏、秋、冬一样,完全有权利谈论太阳或宇宙任何星球的春天,人类的夏天,城市的秋天,学说的冬天。
(以隐喻方式谈人生四季,过度自然,衔接自如。)
我一点也不怀疑,人的生命仍然分为四季,有展开之时,有卷起之日,带着人到达最大自由境地,直至从四季的桎梏和岁月的权势下得到永久的解脱。
然而,无论我们怎样坚持将一年四季与人生四季之间进行比较,无论此与彼之间的相似之处如何吸引我们,我们也不应该对不会开口说话的自然界与有理性的人类之间的巨大差异视而不见。依照我们的躯体所遵从的规律而论,我们或多或少地无异于草木、昆虫和牲畜。因为我们像它们一样,要经历四个阶段……开花,成长,采果,衰败。但是,我们具有草木、昆虫、牲畜所不具有的开花和成长要素……我们有思想、有想象力、有意志……所有这些,如果说受某种规律约束的话,那么,它不是四季那种规律,而是一种我们至今仍不明其目的与深度的规律,我们又如何为之划定界限呢?
也许我们当中某人年迈,于是神经衰萎,耳欠聪,目不明,多数器官出现故障,失去正常功能;虽然如此,他却仍富有想象力,意志坚强,思想与心脏还很年轻。而另有一个人,虽正当华年,思想却在摇篮里,想象力仅在袖口,意志已入老年。在人们当中,没有两个生命季节的意义完全相同的人,即使两者的年龄与外貌毫无差异。因此,谈人生的季节是很困难的,办法只有一个,即从总体上去谈论它。也许这个办法不适合于所有的人,但在多数情况下的适合于多数人的。
(分析处于人生相同季节中不同的人物的个性人格,阐明自己谈论方法——从总体上去谈。)
在人生的秋天,阴影不但多而且长。我们所进行的任何一种活动,或是每一项爱好,或每一个想法,都会在我们的生活中留下阴影或痕迹;无论我们处于行、止状态,还是醒、睡之时,它都会与我们形影相随。这些阴影就像吉他上的琴弦一样,不停地振动,依照琴手的手指动作方向,时而这根弦被按下,时而那根弦弹起。弹琴者也许受控于突如其来的一种情感,也许受控于某种一闪即逝的思想,或者受控于不可抗争的某一事件。琴弦的嗡鸣一波一波传入我们的耳际,有欢乐之波,有悲伤之波,有赞美、歌颂之波,有斥责、非难之波,有胜利、舒展之波,有挫折、委靡之波,直至登上人类情感阶梯的最后一个台阶。真正幸福者是那种已经进入人生之秋的人;自打春天一直绷紧到秋天的琴弦,成了金声玉振、音色动人、情感纯真的琴弦;他将在自己的人生之秋摘到最甜美的果子。
(切入作者所要论及的重点:人生之秋。比喻贴切形象!)
在人生之秋,人们常常回顾往日,很少向前展望。每当我们接近必然结局时,我们便竭力回想过去,从往日里寻觅适合于那种必然结果的食粮。那些昔日路途上布满圈套、荆棘、黑影的人是多么不幸!正是他们在自己的手脚上绑上重物,然而却说:“走,我们爬山去吧!”当他们无力负重时,便失望地后退,竟诅咒起山来,说那山令鬼神见愁。正是他们,人生之秋使他们病入膏肓,他们真希望生命永远是春天,而全然不知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终于懒于前进,因为他们看到眼前只有一个窄小、黑暗而又寒冷的泥坑。至于那些阴影淡薄的人们,他们则乐于在人生之秋展望未来;眼前的一切蒙不住他们的眼睛。冬天只能伤害那些无家可归以及那些家无隔夜粮的人。那些已为冬季来临备足粮食的人们,即使在严冬里,他们也会得到最美好的思想与情感。
(提出了如何正确对待人生之秋的现实问题,通过对两种态度的比较,阐明自己的观点。)
在人生的秋天,血和肉的活力极大限度地松弛下来,胸间没有炽燃的火焰,没有抽击心与脑的长鞭,没有缠绕枕席的梦幻,没有耸入云霄的宫殿,没有幸福之光照耀下的双眼。然而此时此刻,人却有不可意料的幸福临门;因为他永远地摆脱了欲望的引诱和唆使,而且那种诱使是不可救药的。
在人生之秋,最宜于深思熟虑,自我清算。人度过了自己生命的春天和夏天,无论思维与想象力多么迟钝,他一定会问自己:自打看到人间光明时就沉睡着的力量从何而来?又是谁将其从昏睡中唤醒,然后进行组织、训练,继而组成大军,在一千个前线进行一千次战斗,或胜或败,或强或弱,或须或饱。然而决不投降,一直战斗下去;或进或退,或攻或守,战斗的意义究竟何在?有其向往的远大目标吗?目标究竟是什么?再则,我们为什么一时竟相信那种天性和力量,而后却不顾我们的反对,硬要收回去呢?难道因为我们当中谁善于使用,谁有不善于使用它呢?这些与我们永不分离的影子,莫非仅仅是某种记忆?我们何必欢迎其中某些影子,而又躲避另一些影子呢?为什么这个影子亲近我们,使我们高兴,而那个影子又疏远我们,抛弃我们,好像我们的心灵在哭号呢?难道仅仅直觉本身就足以向我们报告善恶,还是人们当中有比直觉更忠实可靠的向导呢?在永恒的斗争中,善与恶又算什么呢?究竟是善与恶在进行搏斗,还是我们之间在进行搏斗?在茫然与高热状态下,我们所看到的是我们同大自然的搏斗,不是吗?
(对人生的秋天进行理性分析,客观分析人生之秋的利弊趋向。一连串的疑问如一个个硕大的惊叹号,逼迫我们思考如何对待人生之秋!)
也许人从自己生命的秋天采摘到的最佳果实是平静、安然的心情:感到有许多颗心脏在自己的胸中跳动,友谊、情怀、爱慕自在其中;感到自己的根已经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在生活的土壤里茁壮成长;感到自己落在大地上的阴影是那样浓密柔和,足以让辛勤的劳动者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那里歇荫乘凉。人可以用这样的情感展望人生的冬天,足以使冬之严寒变为温暖,令凄凉变成热闹,是荒芜化为肥沃。人若能把坚定的信仰与生命的哲理、美妙与公正联系在一起,那么,他便能够面对死如同面对生,面对坟墓如同面对摇篮。
(总结抒情,托出作者提倡对待人生之秋的态度。)
雨珠、露珠、泪珠
 [伊朗]尤素福·埃泰萨米
东方破晓,晨光熹微。黎明女神飘然下凡,从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近旁走过,看见花瓣上有三滴晶莹透明的水珠在向她招手,请他留步。
“熠熠[熠熠(yìyì):闪烁的样子]闪光的水珠们,你们有何贵干?”快乐的女神驻足问道。
“有劳大驾,请你给我们做裁判。”
“噢,什么事啊?”女神迷惑不解的问。
“我们同属水珠,可是来源出身各异。请问哪一颗水珠更珍贵呢?”
女神不知所云,稍停了片刻,定一定神,指着其中的一颗水珠说:“那你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雨珠听到让她先说,得意洋洋的晃晃身子,开口说道:“我啊,来自高空的云层,是大海的女儿,象征着波涛汹涌的海洋。”
“我是黎明之前凝聚而成的露珠!”另一颗水珠急不可耐地抢着回答,“人们称赞我是五彩朝霞的伴娘,奇花异草的美容师。”
第三颗水珠迟迟不肯开口,黎明女神和颜悦色地问:“那么,你呢,我亲爱的小姑娘?”
“我不算什么……”她忸怩[忸怩(niǔní):形容羞愧或不大方的样子。]地回答,“我来自一位姑娘的明眸,起初像是微笑,尔后又称为友情,不久夺眶而出,而现在叫做眼泪。”
前两颗水珠听她这么一说,不约而同的撇撇嘴,扯高气昂,露出轻蔑的笑容。黎明女神却出人意料的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自然,像灿烂的阳光。她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泪珠置于手心,连声称赞道:“还是你有自知之明,丝毫也不炫耀,显然比她们更纯洁,也更珍贵。
“可是,我是大海的女儿啊!”雨珠急的叫了出来。
“可是,我是辽阔苍穹的女儿!”露珠蹦跳了起来。
“是的,一点不错。”黎明女神郑重的说,“而她呢,是人类内心纯真感情的升华,而后凝结成夺眶而出的泪珠。不是出身高贵、地位显赫、外表美观、自吹自擂的就是高贵,是霍桑有好多的东西不是以地位作为评价美丑的标准。因此,我选择她最珍贵是出乎你们意料的,但是只要你们稍微思考一下,就会明白这是情理之中的。所以,你们要以此为教训,好好静思一下,为你们的前程着想。”
言罢,女神含起了露珠,踏着七色的彩云,哼着绵绵的歌谣,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花儿攀谈
 
[埃及]巴哈加特
 
  我站在一株花面前,这花孤零零地生长在一座被遗弃的花园里。这花园坐落在沙漠中的一个庭院里。花儿感到孤寂,或者我是这样想象的。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只有她。我以为她一定渴望着一个绿色的伙伴,来慰藉她那无边空旷中的孤独。
 
  我对她说:“早上好!你是此处最美丽的花朵!”
 
  她说:“‘最美丽’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她太谦虚了,谦虚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自己是美丽的。造物主的法则——花儿们都顺从这法则——使我感到惊奇。我又问她:“你在泥土的黑暗和沉重中开辟道路时,想着什么?你感到很痛苦吗?”
 
  花儿说:“什么叫‘痛苦’?”
 
  我明白了,痛苦只存在于人类的生活中,而纯美也是她所不了解的。
 
  我又问她:“我很遗憾,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她说:“我在想给空气送去芬芳的时刻。”
 
  我问她:“你喜欢空气到这种程度吗?”
 
  她说:“太阳是原因。”
 
  我说:“你陷入对太阳的爱了吗?”花儿说:“太阳给我能量,上天允准太阳给我能量,使我充满了馨香。这馨香将一直囚于我的内心。所以我想,何时芳香将从我溢出,散发在我周围的空气中。而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问:“花儿哟,对你的奉献,你将得到什么?”
 
  花儿说:“我不考虑这些。我不问将获得什么,我只给予。”
 
  我对她说:“我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再想一想,对你的给予你将得到何种补偿?什么样的回报?”
 
  花儿说:“什么叫‘回报’?”
 
  我对她说:“我似乎在和你用另一种语言说话。我很遗憾。你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花儿说:“凋谢,走向老年的平静。创造物落于大地,这多么美妙啊!它给予馨香,留下智慧。”
 
他乡客归时
(阿尔及利亚)马立克·本·纳比
在我们那些小村镇里,习以为常的是由街上的孩子去向家人通报游子归来的消息。我一踏进堤毕赛使者广场,孩子们便丢下手中的游戏,争先恐后地向我家跑去。一边喊道:“西德基先生回来了,西德基先生回来了!”
孩子们挤在门口,为我的归来而欢庆。邻居们,包括哈西希·穆赫塔尔,也都来祝贺。而我,一踏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手拄拐杖,笑容满面,站在台阶等候。
母亲照例伸出她那温柔的手,让我亲吻。这一回,我吻着的已是一只抚摸过天房和麦地那圣使者灵柩的朝觐者的手了。
此时此刻的幸福,是难以估量的……
两个姐姐也都来跟我亲吻。
我注视着母亲的面庞,只觉得那脸显得从未有过的端庄,越发透出温柔、慈祥。
父亲不在,我这时回家是一个意外。街上的孩子去向他通报这一消息,一会儿他也赶回来了。
在孩子面前,父亲通常不露笑脸。他属于阿尔及利亚那种能把孩子们的冲动吓唬回去的长辈。但是,每次我从他乡归来,他总是喜形于色。也许,这是因为我回来的日子,总能让家里像过节似的缘故吧!
吃晚饭的时候,一直谈论着关于我身体和学习的情况。而我却十分渴望知道母亲去朝觐的感想。我等待着,等着照例能与她单独聊天时刻的到来。
父亲晚上总是要出去散心的,他回来之前,便是我和母亲最幸福的时刻。这天晚上,父亲也还是出去了。和往常一样,母亲让我也出去,甚至是命令我出去,去和伙伴们玩一玩。地方首长、法官并没有手持鲜花来欢迎,但我觉得,为了迎接我,那晚这城镇显得分外美丽。
我真的看见,伙伴们都在使者广场上等着呢!其中还有邻居哈西希·穆赫塔尔……
穆赫塔尔住着他父亲留下的一间破屋,那是这一带唯一免遭堤毕赛城法国财主侵占的一间房子。
从小,他既没上过私塾,也没进过学堂,像当时堤毕赛城的其他孩子一样,是在大自然的滋润和马路风气的熏陶中长大的。
经过“马路教育”,他开始和小伙伴们结帮,去闯围墙下面的那些园子,甚至是自己父亲的园子。随后,出道了,便参与孩子们的团伙,去偷市场上那些能轻易得手的店铺。摊主们一见这群人,便知道自己摆在地上的西瓜、甜瓜之类的货物就要遭殃了!
在堤毕赛这个的地方,这类违法的行为是不会拿到少年法庭去审判的,只是按习俗处理罢了。
随后,马路生活又教会穆赫塔尔通过某种赌博手段去巧妙地进行窃取。牺牲者往往是那些赶集进域的部落青年。穆赫塔尔他们守候着这些年轻人的到来,引诱他们押“红牌赢”的赌局,老练地进行诈骗。
后来,穆赫塔尔索性赌到欧式咖啡馆里去了。于是渐渐阔绰,衣着讲究了。由于他更多的不是赌博,而是去跟洋人厮混,城里人终于对他厌恶起来。
他父亲死了……
但是,阿尔及利亚,包括堤毕赛,开始进行改革。一场新的教育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一天,堤毕赛人突然惊讶地发现,穆赫塔尔向学校建设认捐委员会捐献了一万法郎。这笔数额,在当时可是相当可观的。更重要的是,从那以后,市民再也没见过他赌博、喝酒。
就这样,穆赫塔尔变成了改革运动中的一名战士!
连贝宁尼这个酒鬼,在那段时间也不酗酒了,再也不是那个浑身直冒酒气,每晚总要让警察安东尼抓去关押的可怜虫了。连贝宁尼也变了……
那天晚上,我非常渴望知道改革运动在这种良好的氛围中的进展情况,以便尽可能地了解在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我们久久地谈论着这一阶段的改革。
就这样,我们畅谈着。回到家时,只见父亲外出散心还没回来。母亲正等着,要跟我讲述她朝觐的故事。
“妈,您都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有什么感想,都跟我说说吧……”
“怎么跟你说呢,孩子……”
母亲的这句话,就说明了千言万语已涌到她的嘴边。
我聆听着。
“唉,唉,这是另一番天地!”
屋里几乎是漆黑的。夏日的晚上为了怕虫子进来,我们照例不点火,只是在院子里挂盏灯。
但是我还是怕母亲看到我的泪水,担心因此打断她的话题。
母亲说的那么感人,使人不时感到激动得难以自制。我故装口渴,向放着几个凉水罐的阳台走去。在那里,任泪水尽情地驰骋流淌……
无疑,母亲一直在注意着我脸上表情的变化,只是不愿流露而已……
 
《震撼人心的纸条》 ----------穆.扎维
我是一位没有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的加拿大女郎的情人。
 
一天早晨,这位女郎从开罗希尔顿饭店离我而去,她没有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但给我留下一张小纸条,她用娟秀的字体在上面写道: “从你的身上,我发现了优秀的利比亚人。我爱名叫 ‘利比亚’的祖国。然而,离别是我们必须耐心越过的人生旅途的车站。或许有一天,我们将重逢,也许我们将相会在利比亚。”
 
这是一张震撼人心的纸条。
 
她的话,照亮了我的心灵深处,使我感受到从未体验过的传奇般的快乐。她的意味深长的话使我的精神涌出自豪的清泉。她的亲切的语言,让我觉得人世间充满了友谊和爱情。
 
这是第一位以独特的方式震撼我的心灵的女子。
 
她没有炫耀她那超群的美丽,她没有运用她那女性的武器,她没有裸露她的丰乳和修长的大腿。
 
但是,她留下一张为我构成一个快乐、自豪,还有点得意的世界的小纸条。
我是一位没有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的加拿大女郎的情人。
 
我曾结识许多女人,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这一位讨厌我,我又烦那一位。彼此萍水相逢,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我们有时连姓名也不互相通报。
我们有时告诉对方的是假名字。
我们胡编乱造地址与电话号码。
我们互相欺骗。
我们嘲弄对方。
我知道她们是骗子。
她们知道我是骗子。
 
然而,我们犹加露水夫妻,亲热地相偎依,恣意享受“游戏人生”。当启程的时刻到了,我们那漏洞百出的记忆露出破绽……我们又准备演下一场游戏。
临时的互娱关系,来得快,散得快。对我来说,唯一的、可靠的、持久的关系是与一名利比亚女子建立的夫妻关系。她耐心期待而无怨言。她倾心思念而无懊悔。
 
泪水如雨的利比亚女子,盼望着夜鸟归巢,但愿她的亲爱的鸟能善解人意。
在冬夜里,利比亚妇女带着孩子围坐在火炉旁,她对他们讲述出门人的故事,或许他将在第二天早晨敲响家门,带回礼物和盛情。
 
第二天早晨尽管他没有回来,但她将继续讲故事,她每天晚上进行构思,她设想自己补充的新情节,将带回出远门的心上人。
 
我是一位没有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的加拿大女郎的情人。
 
但是这次与以前截然不同。
 
倘若没有这张写有妙语的小纸条,这次邂逅也许是转瞬即逝的临时关系。
我先前在旅途中结织的女伴,无外乎出于好奇心与性爱,或为了消遣与解闷,而 “祖国”这个字眼还不曾进入我和女伴交谈的话题。
 
女人们并不关心我属于哪个国家,而我也不在乎她来自哪个国家。
 
时间和情况不允许萍水相逢的旅伴着重介绍自己的祖国。可是,这位加拿大女郎超凡脱俗,大出我意料之外,喊出了 “祖国”这个字眼。
 
哎!在祖国面前,我是多么渺小!
虽然我生来热爱祖国,但我只是它的一个普通的儿子。
难道这位加拿大女郎看透了我的心思,觉察出祖国在我心中,于是,她决定由此勾住我的魂?
 
难道我在梦话中说出了对祖国的思念,她想藉此加深我的思念?
难道她悄悄地打开了我的笔记本,从中读到我在悲欢时刻对祖国母亲倾吐的心曲和衷肠?
难道她在我的眼波中荡舟,从而发现远方有一个杰出的、伟大的祖国。她写这张纸条是为了肯定这个发现?
 
她没有给我了解真相的机会,只留给我这张震撼人心的小纸条。
 
我有一位邻居,他的外国妻子对他说:“我爱你直到永远,但我不爱你的祖国,我不能在那里生活。”
 
他与她分道扬镳,家庭破裂了,两个像皓月一样美丽的儿子也各奔东西。
 
但是,这位女郎没有对我说 “我爱你”,却对我说,“我爱你的祖国”。
 
这位非常美丽可爱的加拿大女郎,属于有自己的哲学、价值观和利益的西方世界,却真心实意地对我说:“我爱你的祖国。”
 
她爱它,不是因为它有浩瀚的油海;
她爱它,不是因为它有温暖的、光照四方的太阳;
她爱它,不是因为它有一望无际的大沙漠;
她爱它,不是因为它的国土上充满沙漠之舟——骆驼。
她爱它,是因为它是塑造男子汉的国家。
在我多次的国际旅行中,我常常受到这样的责难:
你的祖国很落后;
你的祖国干燥、严酷;
你的祖国给世界添麻烦;
你的祖国与沙漠、帐篷连系在一起。
 
我与这些信口开河、出言不逊的人辩论,我们争得面红耳赤。我力图向他们表明,我的祖国是一个友好、公正、进步的国家。可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不相信或不以为然,因为他们的脑袋里塞满了偏见,已无法装进真实的新事物。
 
然而,这位加拿大女郎却能够毅然冲破西方世界为自己的利益而设置的樊篱,喷发出诚挚的爱的清泉。就是这位非常美丽可爱的女郎,手握高雅的笔管,在纸上直抒胸臆 “我爱名叫 ‘利比亚’的祖国”。
 
哎,我在祖国的名字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啊!
唉,我是一位没有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的加拿大女郎的情人。
假如我是一只鸟……
假如我是一片云……
假如我是一个浪……
假如我是一阵风……
而我是一个爱国的人,已成家立业,我的利比亚妻子正搂着孩子盼望夜鸟归巢,或许她的心爱的鸟不甘旅途的寂寞、曾落入另一个温暖的窝。
 
我接触过数十位女人,我还将结识另外一些女人,但我的心里只惦记着两位女人:
 
一位耐心期待而无怨言,倾心思念而无懊悔的利比亚女人;一位在早晨离我而去却没有留下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的加拿大女郎,但她留给我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爱名叫 ‘利比亚’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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