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刷子（小小说）

高刷子（小小说）
   

　　大队长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让他长点记性。机会很快就来了——

　　□辛 夷

　　“高刷子”长得并不高，一米六七的个子，他常常自嘲道，咱乃武大郎式身材也。

　　“高刷子”的绰号是原来的刑警大队大队长给封的，他原名叫高山。

　　90年代初，警校刑侦专业毕业的高山，初出茅庐的第一站就是县公安局的刑警大队技术室，做了一名刑侦技术员。上班第一天，高山领到了武器——一部海鸥牌120黑白照相机，一把刷子，两包粉——一包银粉，一包铜粉。一名技术员必须有一部照相机，这是众人都明白的，至于刷子和粉，就有点儿让人探究的意思了。粉是撒在现场痕迹上的，这些痕迹主要指指纹，牙痕，擦痕等等。银粉主要撒在深色的物品上，铜粉主要撒在浅色的物品上。撒完后，再用刷子在上面刷过来刷过去，清晰的痕迹就呈现出来了。在刑侦技术还不先进的年代，刷粉获取痕迹是很管用的技术手段。“高刷子”的别名就是这样得来的。

　　学了一肚子理论的“高刷子”站在新岗位的门槛上，踌躇满志。大队长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让他长点记性。机会很快就来了。

　　7月的一个傍晚，黑云压顶，闷热难当。刑警大队接到报警，贾庄村西的机井里发现了一具女性裸尸。大队长一听，立马点将出现场。“高刷子”首当其冲。技术员嘛，哪儿有尸体，哪儿就需要冲上去。

　　“高刷子”带好“武器”，跨上三轮摩托车，和队友们风驰电掣地赶到了现场。这时天上突然一个闪电，紧接着是一声炸雷。借着闪电，“高刷子”见到不大的井口里，女尸半浮着，披头散发，正仰天向路人鸣冤。“高刷子”头一回见到这种情形，他的头皮立刻发紧发炸，腿脚如筛糠一般抖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响，没有了主意。如果不是同事们在身边壮胆，他早就吓趴下了。

　　破案的机遇稍纵即逝，必须连夜打捞尸体。“高刷子”给自己打气：高山，这种时候，决不能怂了。他命令自己挺直身，冲在了前头。他拿着照相机小心翼翼地向井口靠拢，拍下了一张又一张现场照片。机井口太小了，大家各种方法都用了，女尸还在上下浮动，像在井里生了根一样，根本上不来。队友们找来铁锨，铲掉水泥管外的泥土，尸体终于漂浮了上来。接下来，该是把尸体打捞上来进行尸检。“高刷子”两腿颤抖得更厉害了。大队长故意刺激他：“高刷子”，遇到大事了，你竟然真没有两把刷子了？队友们也七嘴八舌跟着瞎起哄。“高刷子”架不住劲，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用绳子套住尸体两端，三下五除二，在队友们的协助下，把尸体捞了出来。大家齐心协力，有人拿着手电，朝尸体照着，“高刷子”的刷子在尸体上刷过来刷过去。两个小时下来，现场勘查完毕。

　　这次出警把“高刷子”吓得够呛，好几天魂不守舍。他甚至想到了撂挑子，不干了。两天后，“高刷子”刷出的指纹、鞋印、脱落的牙齿印痕派上了用场，将杀害少女奸污尸体，而后抛尸机井的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在大量的铁证面前，犯罪嫌疑人竹筒倒豆子般供认了犯罪事实。这起案件让“高刷子”丢尽了颜面，也让他挣足了面子。

　　接下来的这起案件，更让高山声名鹊起。2008年冬天的一个下午，青年小伙小赵冒着寒风哭着来到刑警队报案，说舅舅老王昨天早晨见面时还精神焕发，可今天上午就离奇死亡了。小赵对舅舅的死因有疑问。

　　高山赶到老王家里时，老王的老婆马仙姑正张罗着发丧，再晚来几步，老王的尸体就进了殡仪馆火化了。马仙姑见警察来了，哭叫得更加伤心。马仙姑祖籍四川，50多岁，比老王小十几岁，和老王结婚不过半年。村里人都知道，这位马仙姑可不是一般人物，50多岁的人啦，还非常时尚新潮，身段婀娜不说，淡妆妖娆，眉眼秀丽，嘴巴像抹了蜜，甜得腻人。听说没跟老王之前，马仙姑已经方死过两任丈夫，生就是个“方丈夫”的命。方丈夫，是这一带的迷信，可是调查一下马仙姑的经历，他还是起了疑。马仙姑过去嫁的人都是光棍一个，并且都是结婚半年后男人就死了。死去的老王认识马仙姑之前同样也是个光棍，符合马仙姑的择偶条件。

　　高山去了老王死前住过的镇医院。医护人员说，老王被抬到医院时全身抽搐，有中毒迹象。高山决定解剖尸体。马仙姑说啥都不同意，哭着扑到老王身上说，人都死了，你们还不让他安静，作孽啊。高山一个眼色，派出所的民警把马仙姑带走了。高山在老王的家里转悠起来。他手拿刷子，东看看，西瞅瞅，时不时停下来刷刷这儿，刷刷那儿。最后，高山在老王家的灶膛里发现了一个毒鼠强纸药包。高山剪下马仙姑手指甲上的一点儿指甲，又将她的裤子拿到化验室化验。结果出来了，马仙姑指甲缝，裤子口袋，老王早餐用过的碗，老王胃溶物，灶膛内的药包，均含有同一种毒鼠强成分。马仙姑在这些证据面前再也风光不起来了。

　　高山却从此风光起来，找他认师傅的徒弟一下子就升到了十几个。当了几年的师傅，高山真正成了有两把刷子的人，“高刷子”的绰号也名副其实了，后来还被提拔为刑警大队大队长。

　　如今的“高刷子”带了一帮子高徒，个个都有两把刷子。

　　再有人夸“高刷子”能时，高山会咧着嘴笑笑说，老了，我这武大郎刷子也该解甲归田了。

　　（作者单位：山东省齐河县公安局）